除夕宫变的那场血腥与混乱,宛如一场噩梦,在人们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然而,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如同一位温柔的清洁者,悄然将那刺鼻的血腥气掩盖。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给紫禁城披上了一层银装素裹的外衣,仿佛一切血腥与罪恶都未曾发生过。
紫禁城内外,在这几日里戒严得如同铁桶一般。禁军们身着铠甲,手持利刃,在各个宫门和要道处严阵以待,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过往的人。清洗、抓捕、论功行赏……这一系列复杂而繁琐的事务,在无声而高效地进行着。宫中的太监和宫女们,都小心翼翼地忙碌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来杀身之祸。
贤妃(如今已被废为庶人)在长春宫内“暴毙”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在宫中炸开。那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贤妃,如今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让人不禁感叹世事无常。安郡王府被查抄,府中一片混乱,金银财宝被一箱箱地抬出,家眷们被官兵们粗暴地驱赶着,哭声、喊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场人间悲剧。一干涉案官员,有的被下狱,在阴暗潮湿的牢房中等待着命运的审判;有的被流放,在漫长的路途中,忍受着饥饿和寒冷,不知何时才能到达那遥远的流放之地。三皇子一党的势力,如同被连根拔起的参天大树,轰然倒塌,再也无法对皇长子萧景宸构成任何威胁。萧景宸的登基之路,从此再无阻碍,一片光明。
先帝大行,新帝需守孝三年,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因此,一切典礼都从简办理。不过旬日,萧景宸便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于先帝的灵前即位。他身着明黄色的龙袍,头戴皇冠,面容庄重而威严。他缓缓走上龙椅,坐下后,目光扫视着下方跪拜的大臣们,声音洪亮而坚定地宣布改元“景和”,尊皇后为母后皇太后,移居慈宁宫。那一刻,一个新的时代,正式拉开了帷幕。
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亦是如此。这后宫之中,风云变幻,如同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每一任新帝的登基,都会掀起一场巨大的波澜。皇太后以“年高体弱,需静心礼佛”为由,将六宫事务交由新帝生母、原德妃,如今的圣母皇太后掌管。圣母皇太后坐在华丽的宫殿中,看着手中的权力,眼神中闪烁着得意和野心。而原先依附贤妃或与三皇子有所牵连的妃嫔们,如同被狂风卷走的落叶,纷纷被贬或废。有的被打入冷宫,在那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的地方,孤独地度过余生;有的被降为低等的宫女,在宫中做着最苦最累的活,受尽他人的白眼和欺凌。后宫的格局,在这一场变故中,为之一新。
白清漪所在的钟粹宫,如同一片宁静的港湾,在这场风暴中得以保全。主位刘嫔一向低调行事,如同一只躲在角落里的小老鼠,未曾卷入任何争斗。她深知在这残酷的宫廷中,低调才是生存之道。而白清漪本人,因在宫变前后谨守本分,未有任何逾矩之举,如同一只温顺的羔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加之她曾是皇太后(原皇后)麾下得力之人,在新朝倒也未受为难,依旧保留婉贵人之位,居于凝香阁。那凝香阁,虽然不大,但却布置得温馨雅致,是她在这宫廷中的一方小天地。
然而,看似平稳的过渡之下,暗涌依旧。这宫廷之中,就像一个巨大的棋盘,每一个人都是棋子,被命运的手随意摆弄。新帝萧景宸正值壮年,他在潜邸时虽有几位侍妾,但位份不高,如同几朵不起眼的小花,在宫廷的花园中默默绽放。如今登基为帝,充实后宫、绵延子嗣便成了头等大事。选秀的议题,已被前朝大臣们提上了日程。那些大臣们,为了自己的利益,纷纷上书,建议新帝广选秀女,充实后宫,以延续皇家的血脉。而对于白清漪这些“前朝”旧人而言,新帝的态度,将直接决定她们未来的命运。她们就像一群在悬崖边行走的人,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坠入万丈深渊。
这日,白清漪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头戴一支简单的发簪,前往慈宁宫向皇太后请安。慈宁宫依旧庄严肃穆,那高大的宫殿,那精美的雕刻,都彰显着皇家的威严。但气氛却与坤宁宫时期截然不同。皇太后穿着素淡的常服,坐在佛堂前的蒲团上,手里捻着佛珠,眼神中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淡然与疲惫。她仿佛已经看透了这宫廷中的一切争斗和繁华,只想在这宁静的佛堂中,寻找内心的安宁。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白清漪恭敬地行礼,声音清脆而悦耳。
“起来吧,婉贵人。”皇太后声音平和,如同潺潺的流水,“坐。”
“谢太后。”白清漪在下首的绣墩上坐下,垂眸敛目,不敢直视皇太后的眼睛。她知道,在这位历经风雨的皇太后面前,自己必须小心翼翼,不能有任何差错。
“这宫里,如今是景和的天下了。”皇太后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仿佛在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你们这些老人,能安稳度日,便是福气。”
白清漪心中微凛,知道这是太后的提醒,也是告诫。新帝登基,她们这些前朝妃嫔,需得认清身份,安分守己,不要妄图争宠,否则,下场将会十分凄惨。
“臣妾明白,定当谨守本分,静心度日。”白清漪恭敬地回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
皇太后点了点头,目光在她沉静的脸上停留片刻,又道:“你是个明白孩子。如今宫里人事更迭,难免有些混乱。你既在钟粹宫,便帮着刘嫔多看顾些,莫要生出什么事端。”
这便是给了白清漪一些协理宫务的权力,虽然范围仅限于钟粹宫,但也是一种认可和安抚。白清漪心中一喜,知道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如果能将钟粹宫的宫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或许能得到更多人的认可。
“臣妾遵旨,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太后娘娘信任。”白清漪再次谢恩,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从慈宁宫出来,白清漪的心情并未放松。太后的态度很明确,保她安稳,但也仅止于此。未来的路,需要她自己在新朝中重新摸索。她就像一只迷失在森林中的小鸟,需要自己寻找出路,才能在这残酷的宫廷中生存下去。
回到钟粹宫,刘嫔果然将她唤去,将一部分宫务交予她打理,态度也比以往更加客气了几分。显然,太后的话已经传到了。刘嫔坐在椅子上,微笑着对白清漪说:“婉贵人,太后既然如此看重你,你便好好干,把这宫务处理好了,对咱们钟粹宫也有好处。”
白清漪坦然接受,将分内之事处理得井井有条,既不揽权,也不推诿。她每天早早地起床,认真地核对账目,安排宫女们的工作,处理各种琐碎的事务。她的努力和认真,得到了钟粹宫上下的一致认可。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白清漪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新帝审视的目光,以及即将到来的选秀带来的未知变数。她这个“前朝”婉贵人,在新帝心中,究竟是何位置?是可有可无的旧人,还是……另有价值?她需要时间观察,也需要机会,在新帝面前留下印象。她就像一颗被埋在土里的种子,等待着春天的到来,等待着发芽的机会。
然而,还没等她找到合适的机会,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先找上了她。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钟粹宫的房间里,白清漪正坐在桌前,认真地核对钟粹宫的用度账册。她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专注地看着账本上的数字,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这时,云雀匆匆忙忙地进来禀报:“小姐,景阳宫……哦不,是永寿宫(圣母皇太后新居宫殿)派人来了,说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永寿宫?圣母皇太后?白清漪心中一惊。她与这位新晋的圣母皇太后,除了年节典礼,平日并无太多交集,为何突然召见?她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不知道太后召见自己究竟有何目的。
不敢怠慢,白清漪立刻整理衣装,随着永寿宫的宫女前往。一路上,她的心情十分紧张,脑海中不断猜测着太后召见自己的原因。她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得太后不满;又担心太后会给她安排什么难以完成的任务。
永寿宫内的陈设比景阳宫时期华贵了许多,那精美的家具,那华丽的装饰,都彰显着圣母皇太后的尊贵地位。但依旧保留着德妃时期的那种清雅气息,让人感觉既奢华又不失高雅。圣母皇太后穿着一身杏黄色的常服,坐在暖榻上,气色红润,眉宇间带着新晋太后的雍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她就像一只隐藏在华丽羽毛下的雄鹰,随时准备展翅高飞。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白清漪依礼跪拜,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婉贵人来了,起来吧。”圣母皇太后语气温和,示意她坐下。
“谢太后。”白清漪在下首坐了,心中警惕。她偷偷地看了太后一眼,发现太后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探究和审视。
“婉贵人入宫,也有些时日了吧?”圣母皇太后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似是无意地问道。
“回太后,快两年了。”白清漪谨慎回答,心中更加紧张。她不知道太后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只能小心翼翼地应对。
“嗯。”圣母皇太后点了点头,“时间过得真快。先帝在时,你便是个沉稳的,如今在新朝,更要如此。”
她放下茶盏,目光落在白清漪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哀家听闻,你与已故的解庶人,似乎有些过节?”
白清漪心头一跳,没想到太后会突然提起解语。解语曾经多次陷害她,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她垂下眼睫,恭声道:“嫔妾不敢妄言过节,只是解庶人心术不正,多次构陷嫔妾,幸得先帝与皇太后明察,才未让她得逞。”
“哦?”圣母皇太后挑了挑眉,“构陷?她都用了些什么手段?”
白清漪便将解语几次三番的陷害,择其要点,简明扼要地说了,语气平静,并未添油加醋。她知道,在这位精明的太后面前,任何的夸大其词都可能会引起太后的反感。
圣母皇太后静静听着,末了,淡淡一笑:“倒是个心思缜密、手段狠辣的。可惜,用错了地方。”
她话锋一转,看着白清漪:“你能在她屡次构陷下安然无恙,甚至最后……还能让她自食恶果,可见也是个有能耐的。”
白清漪心中凛然,知道太后此言绝非单纯的夸奖。她连忙起身跪下:“太后娘娘谬赞,嫔妾只是侥幸,全靠先帝与皇太后庇佑,不敢居功。”
“起来吧,不必紧张。”圣母皇太后虚扶了一下,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哀家只是觉得,你是个可用之才。如今新朝初立,后宫正是用人之际。你既有协理之能,便不要局限于钟粹宫一隅了。”
白清漪心中一震,抬头看向太后。她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不知道太后此言究竟是何用意。
圣母皇太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深邃难测:“年节后,六局二十四司也要重新整顿,尚宫局那边,正好缺个得力的人手协理文书档案。哀家觉得,你倒是合适。”
尚宫局?协理文书档案?
当圣母皇太后那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说出这番话时,白清漪只觉脑袋“嗡”的一下,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耳边嗡嗡作响。这看似是个不起眼的职位,远离帝王,整日操持那些琐碎繁杂的庶务,与后宫中那些争奇斗艳、争宠邀功的妃嫔们所处的生活圈子截然不同。
然而,白清漪却瞬间洞悉了太后的深意。这哪里是什么重用,分明是要将她调离可能接触新帝的妃嫔区域,放到一个看似重要、实则边缘的位置上去。这既是一种任用,让她不至于无所事事,免得生出是非;又是一种闲置,将她困在那堆积如山的文书档案之中,远离权力的核心;更是一种观察,看看她在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位置上,会有什么样的表现,是否安分守己。
“太后娘娘厚爱,嫔妾感激不尽。”白清漪迅速压下心中如惊涛骇浪般的波澜,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恭敬与感激之色,声音平稳而谦逊,“只是嫔妾才疏学浅,平日里不过是在钟粹宫中打理些小事,对于尚宫局这般重要的地方,恐难当此重任……还望太后娘娘三思。”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希望能改变太后的决定。
“诶,不必过谦。”圣母皇太后轻轻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依旧温和得如同春日里的微风,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哀家在宫中多年,看人的眼光向来不会错。你既能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中安稳度日,还曾是皇太后(原皇后)麾下得力之人,想必有着过人之处。尚宫局协理文书档案一职,虽看似琐碎,却也关乎后宫诸多事务的运转,非细心谨慎、有能力之人不能胜任。哀家相信你能做好。就这么定了吧,年后再行安排。”
白清漪心中一沉,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她深知,在这后宫之中,太后的旨意便是天,任何的反抗和推脱都只会让自己陷入更不利的境地。于是,她微微低下头,声音恭顺而坚定:“……是,嫔妾遵旨。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太后娘娘所托。”
从永寿宫出来,一股寒冷刺骨的空气扑面而来,让白清漪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寒冷,不仅来自冬日的严寒,更来自她内心深处的绝望与不甘。新朝初立,她这个“前朝”旧人,终究还是被“安置”了。
尚宫局……那个地方,虽然能让她接触到宫闱秘档,或许能从中发现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机会,远离了后宫妃嫔们明争暗斗的是非之地。但这也意味着,她可能将彻底远离权力的中心,远离新帝的视线。在这后宫之中,没有帝王的宠爱,就如同没有根的浮萍,随时可能被无情地冲走。难道,这就是她挣扎两世,换来的结局吗?
白清漪缓缓地抬起头,望着冬日里那片苍茫而灰暗的天空,心中五味杂陈。天空中,厚重的云层如同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深渊之中,一抹倔强与不甘的光芒在她眼中闪烁。
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中,蕴含着无尽的决绝与坚定。不,绝不会!她白清漪绝不是一个轻易认命的人。两世的经历,让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残酷的后宫中,只有靠自己的智慧和勇气,才能在这吃人的世界里生存下去。
只要还活着,就还有机会。哪怕身处绝境,也要拼出一条血路来。尚宫局……或许,那里并非绝路,而是另一个……战场。一个没有硝烟,却同样充满危险和机遇的战场。在那里,她可以利用自己接触宫闱秘档的优势,了解更多后宫的动态和秘密;可以结识一些有用的人脉,为自己未来的行动打下基础;可以在这看似平凡的职位上,默默积蓄力量,等待时机成熟的那一天。
想到这里,白清漪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她挺直了脊梁,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钟粹宫的方向走去。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充满了未知和挑战,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一切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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