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龙抬首,春意如一位温婉的使者,悄然间已将大地轻抚得渐露生机。
白清漪的病魔之扰,恰似一场短暂的阴霾,已然消散殆尽。她重拾每日的请安之礼,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宫务。文华阁的内部整顿,宛如一场精心雕琢的工程,如今已告一段落,一切似是回到了正轨,秩序井然。那份关于文华阁未来规划的条陈,她已在心中勾勒出大致轮廓,此刻正趁着闲暇时光,如一位严谨的工匠,结合掌院老学士提供的阁中现状资料,以及宋太医偶尔谈及的江南士林见闻,细致入微地填充着每一个细节,让这份规划逐渐丰满起来。
这一日,阳光带着几分慵懒,她如往常一样,前往慈宁宫向母后皇太后请安。刚踏入殿门,便敏锐地察觉到殿内的气氛与往日略有不同。母后皇太后端坐在上位,神色依旧如那平静的湖水,温和而沉静,但眉宇间却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凝重,仿佛隐藏着些许心事。下首处,静嫔正轻声与太后说着什么,声音低柔得如同微风拂过花瓣。见白清漪进来,她立刻止住了话头,起身盈盈见礼,脸上笑容温婉如春日里绽放的花朵,毫无异样。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白清漪依礼缓缓下拜,动作优雅而端庄。
“快起来吧。”母后皇太后抬手虚扶,赐了座,目光如一泓清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关切地说道:“瞧着气色是好多了,病去如抽丝,还需仔细些,莫要再着了凉。”
“谢太后娘娘关心,臣妾已大好了。”白清漪恭声答道,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几分温婉。
母后皇太后微微点了点头,似是随意地问道:“文华阁那边,近日可还顺遂?听闻前些日子进行了一番整顿。”
白清漪心中一凛,瞬间明白太后问起此事绝非随意之举。她微微思索,斟酌着词句,缓缓答道:“回太后娘娘,年前阁中事务繁杂,犹如一团乱麻,加之开阁不久,一些存放、记录上的旧弊如同隐藏在暗处的顽疾,需加以理顺。故掌院学士与臣妾商议后,趁着年后闲暇,进行了一番清点规整。如今已基本完毕,各项事务皆已按章程步入正轨,如同一条条整齐的溪流,顺畅流淌。”
“嗯,理清旧账,方能轻装前行,做得不错。”母后皇太后语气平和,听不出是褒奖还是另有深意,却又话锋微转,说道:“只是,哀家听说,这番整顿,似乎也让阁中一些编修文书,感到有些……拘谨了?”
白清漪立刻明白,这是有人将“状”告到了太后这里,多半是那些被整顿触及利益或觉得不便之人,通过某些渠道(比如静嫔?)传递了不满。她神色不变,如同一座沉稳的山峰,坦然道:“太后娘娘明鉴,文华阁乃先帝文泽所系,如同一座承载着文化传承的神圣殿堂;皇上钦定清贵之地,理当规矩严明,方能不负圣望。此番整顿,旨在明晰章程,杜绝疏漏,确保阁藏典籍安全,修撰事务清明。或许初时有些同僚觉得规矩多了些,但皆为公务所需,犹如船行大海需有航向,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便知规矩乃是为了更好地治学、办事。掌院学士与臣妾,亦非苛责之人,只要依章而行,断不会无端拘束。”
她这番话,既点明了整顿的必要性和正当性(系先帝文泽、皇上钦定),又将可能的“拘谨”归因于初期的“不习惯”,并强调了规矩是为了保障“治学、办事”,将自己和掌院学士置于公正无私的位置,如同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无可挑剔。
母后皇太后听了,未置可否,只缓缓拨动着手中的佛珠,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回荡,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一旁的静嫔这时柔声开口,声音如同夜莺的歌声般婉转:“昭仪姐姐所言极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文华阁这等重地,更应如此。妹妹那日去查阅资料,也觉着阁中如今秩序井然,查阅起来便利多了呢。”她看似在附和,却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句,“只是,也听得有编修私下议论,说是有些早年存放的、记录不甚清晰的杂记旧稿,因着新规,调阅起来比以往繁琐了些,恐耽搁了一些考据文章的进度……”
这无疑是在暗指整顿影响了正常的学术研究,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白清漪看了静嫔一眼,目光平静而从容,说道:“妹妹说得是,新旧交替,难免有些磨合。关于那些记录不清的旧稿,掌院学士已专门安排人手进行重新编目、简要注解,待此项工作完成,查阅只会比以往更加便捷精准,绝非刻意拖延。至于考据文章,真才实学不在一时之快,严谨扎实方是根本。想来阁中学子,皆能理解。”
她再次将问题引向“为了更好”,并暗示那些抱怨“耽搁”的人,或许本身治学态度就值得商榷,如同在暗中敲打那些别有用心之人。
静嫔笑了笑,不再多言,只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那优雅的动作仿佛在掩饰着什么。
母后皇太后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片刻,终是淡淡道:“罢了,既是为了公事,有些磨合也是常情。白昭仪与掌院学士把握好分寸便是,莫要寒了真正做学问人的心。”
“臣妾谨遵太后娘娘教诲。”白清漪恭敬应下。她知道,太后这话,既是告诫,也是一种默许。至少,在太后这里,关于文华阁整顿的风波,算是暂时过去了,如同暴风雨后的天空,暂时恢复了平静。
从慈宁宫出来,白清漪心中并无太多轻松之感。静嫔今日看似闲谈,实则句句机锋,不断试图给她和文华阁的整顿挑刺,如同隐藏在暗处的刺客,随时准备发动攻击。太后虽然未偏听偏信,但显然也关注到了阁中的动静。这说明,自己之前的预感没错,文华阁已经越来越深地卷入了后宫乃至前朝的视线,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吞噬。
刚回到凝辉殿不久,养心殿那边又来了人,这次是王公公亲自前来,传皇上口谕,召白昭仪即刻前往养心殿觐见。那急促的脚步声和严肃的神情,让白清漪心中一紧,不敢耽搁,立刻重新整理仪容,随王公公前往。
养心殿西暖阁内,萧景宸正站在巨大的舆图前,凝视着北疆的方向,眉头微锁,仿佛在思索着什么重大的问题。那挺拔的身姿,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散发着威严的气息。听闻通报,他转过身,神色带着一丝倦意,但目光依旧锐利如鹰,仿佛能看穿一切。
“臣妾参见皇上。”白清漪屈膝行礼,动作优雅而恭敬。
“平身。”萧景宸走到书案后坐下,示意她也坐下,开门见山道:“朕召你来,是有两件事。”
“皇上请吩咐。”白清漪微微低头,声音恭顺。
“其一,是关于文华阁。”萧景宸看着她,目光深邃,“朕听闻阁中前些日子进行了一番内部整顿,动静不小。母后皇太后方才也向朕提了几句。你与掌院学士,做得如何?”
果然还是为了文华阁。白清漪定了定神,将方才在慈宁宫的说辞,结合更多具体细节,清晰而沉稳地向皇帝禀报了一遍,重点强调了整顿的必要性、已取得的成效(如堵塞漏洞、理顺记录),以及为减少对正常修撰影响所做的补救措施(如重新编目旧稿)。她的声音如同潺潺流水,清晰而流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得清清楚楚。
萧景宸听得很仔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有节奏的声响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待她说完,沉吟片刻,道:“整肃规矩,确有必要。文华阁初立,根基须正。只是,手段宜缓不宜急,分寸需把握好。莫要让忠心做事之人,感到束手束脚,寒了心。”
这话与太后的意思相近,但更直接。白清漪连忙道:“臣妾明白。皇上放心,臣妾与掌院学士定会掌握分寸,一切以利于阁务、促进文治为先。”
“嗯。”萧景宸点了点头,似乎对此事还算满意,随即话锋一转,说起了第二件事,“其二,是关于北疆。近日边关有些不太平,鞑靼部落似有异动。兵部与户部正在商议增饷调兵之事。朕记得,文华阁中收藏有不少前朝乃至更早关于北疆地理、民俗、乃至历次边贸、战事的记录舆图?”
白清漪心头一跳,立刻想起那位曾频繁查阅北疆舆图的年轻编修。她谨慎答道:“回皇上,确有此类收藏。先帝在时,亦曾留意北疆事务,多有相关文献收录阁中。”
“很好。”萧景宸目光炯炯,如同燃烧的火焰,“朕需要一份尽可能详尽的、关于北疆主要部落近五十年来的势力变迁、与中原往来(包括贸易、冲突、联姻等)、以及其内部重要人物关系的梳理摘要。此事需隐秘进行,由你亲自督率可靠之人办理,资料只限于文华阁内调阅抄录,不得外泄。可能办到?”
这不是一般的修书任务,而是直接服务于当前军国大事的机密情报整理!皇帝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她,既是极大的信任,如同将一座珍贵的宝藏托付给她保管;也是沉重的责任,仿佛一座大山压在她的肩上;更是对她和文华阁能力的一次严峻考验,如同将她置于一场激烈的战场之中。
白清漪没有丝毫犹豫,起身肃然道:“臣妾领旨!定当竭尽全力,尽快为皇上整理出所需资料。”
“此事关乎边关安宁,务必谨慎、周全、准确。”萧景宸叮嘱道,声音严肃而庄重,“若有需要,可持朕的手谕,调阅相关密档。完成后,直接呈报于朕。”
“是,臣妾明白。”白清漪坚定地答道,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畏的决心。
从养心殿出来,春日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仿佛在考验着她的意志。白清漪却感到手心微微沁出冷汗,并非畏惧,而是感受到了那股沉甸甸的压力与机遇,如同背负着千斤重担,却又充满了前进的动力。
北疆边事……文华阁的故纸堆,竟然能与千里之外的烽火联系起来。而皇帝将这个任务交给她,无疑是将她和文华阁的重要性,又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面,如同将她推上了一个更高的舞台。
但同时,这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那份关于北疆的摘要,必将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之前那些暗中查阅北疆资料的手,其目的或许与此有关?是有人想提前获取信息?还是想在其中做手脚?
她必须更加小心,既要圆满完成任务,赢得帝心,如同在战场上取得胜利;又要严防死守,杜绝任何可能的泄密或破坏,如同守护一座坚固的城堡。
御前应对,接下了新的重任。
白清漪抬头,望了一眼养心殿巍峨的屋檐,那高耸的建筑仿佛象征着皇权的威严。她深吸一口气,步履沉稳地朝着文华阁的方向走去,那坚定的步伐如同在书写着属于自己的传奇。
前路,越发清晰,也越发险峻了,但她毫不畏惧,毅然决然地向前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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