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刚把热气腾腾的芥菜粥，和一碟清爽的凉拌萝卜丝，端到堂屋的桌子上摆好，就听见院门“吱呀”一声。
她探头一看，是杜老爷子提着个桶从外面回来了。
“爷爷，您回来得正好，早饭刚做好，洗洗手就可以吃饭了。”叶蓁蓁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快步迎了出去。
杜老爷子“嗯”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先瞟向了屋后的自留地方向，眼神里还带着点没散尽的惊疑。
他走到水缸边舀水洗手，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蓁蓁啊，后头那些菜……你昨儿傍晚是不是追肥了？”
叶蓁蓁心里一跳，面上却笑得自然：“没啊爷爷，可能就是这两天露水重，看着就水灵了些。
你先吃，我去看看杜衡醒了没有。”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叶蓁蓁快步走进东屋，杜衡已经醒了，正靠在炕头。
听见她的脚步声，转头看向门口，他的眼神明显比昨日又清亮了些。
“醒啦？感觉怎么样？”叶蓁蓁走到炕边，习惯性地先观察他的气色。
“还好。”杜衡的声音依旧有些低哑。
他的目光落在叶蓁蓁沾着泥点子的裤脚上。
“那就好，咱们先洗漱，然后吃饭。”
叶蓁蓁利落地转身去打来温水，浸湿毛巾，仔细地替他擦脸、擦颈窝，然后是那双无力垂落的手，每一个指缝都轻柔地擦拭干净。
接着又帮他换了件干净的里衣，动作熟练又自然。
他们来到堂屋坐下，对着正在喝粥的杜老爷子说：
“爷爷，我中午在卫生院吃，不回来了。晚饭您别操心，等我下班回来做。”
杜老爷子咽下嘴里那口异常清甜的粥，含糊地应了一声：“哎，知道了，你忙你的。”
早餐时，叶蓁蓁照例端起杜衡的碗。
他安静地配合着张口，目光落在她端着碗的手上。
当一勺混合着芥菜清香的粥递到唇边时，他忽然低声说：“味道……很好。”
叶蓁蓁微微一愣，随即眼里漾开笑意，像是被这简单的夸赞点亮了：
“是咱家自留地新长的芥菜，特别嫩，看来爷爷伺弄得好。”
她顺势将功劳推给了爷爷，又夹了一筷清脆的萝卜丝喂给他。
杜衡安静地咀嚼着，目光扫过爷爷那张略带困惑的脸，然后落回叶蓁蓁带着笑意的嘴角上。
一顿简单却温馨的早饭在晨光中结束。
叶蓁蓁利落地收拾好碗筷，又仔细叮嘱了杜衡几句，这才转身回到自己屋里。
她脱下身上那件沾了灶间烟灰和泥点的旧罩衫，换上了一件碎花衬衣和裤子。
这是她最好的一件出门衣裳，虽然旧，但干净挺括，穿在她匀称的身材上，显得人格外精神利落。
她对着屋里那块模糊的水银镜，将两条乌黑的辫子重新编好，确保自己看起来整洁又体面。
推着那二八大杠自行车走出院门时，她能感觉到身后杜衡平静的目光，以及杜老爷子那带着些复杂情绪的注视。
她轻盈地跨上自行车，脚下一蹬，车轮便稳稳地向前驶去。
清晨的村庄小道并不宽阔，路旁蹲着吃早饭的、正在院门口收拾农具的村民，听到那清脆的铃铛声和车轮滚动的声响，都不由得抬起头来。
“哟，杜家媳妇上班去啊？”有相熟的婶子扬声打招呼。
“哎，是啊婶子！”叶蓁蓁笑着应了一声，车速并未减慢。
这一路，她确实引来了不少侧目。
那自行车本就扎眼，更别提骑在车上的小媳妇还长得俊俏，身姿挺拔，那一身干净体面的打扮，和村里大多数围着锅台转、灰头土脸的妇女截然不同。
有人是纯粹的羡慕：“看看人家叶蓁蓁，读过书的，气质就是不一样！”
有人则带着点酸意：“哼，有个自行车瞧把她神气的！她男人都那样了……”
话没说完就被旁人打断：“快别瞎说！要让杜玉娟知道了，你背后说杜衡，有你好看的。”
叶蓁蓁能感觉到那些落在背上的目光，有善意的，有好奇的，或许也有几分嫉妒的。
但她并未过多理会，只是目视前方，用力蹬着脚踏板，向着镇卫生院的方向驶去。
卫生院的白班从早上八点到十二点，中午休息一个小时，下午一点上班，五点下班。
叶蓁蓁提前十五分钟到达，换上洁白的工作服，将两条乌黑的辫子仔细盘进护士帽里。
“来得挺早。”
王护士长踩着点走进更衣室，看见已经穿戴整齐的叶蓁蓁，眼里露出一丝赞许，“今天你先跟着我熟悉药房的工作流程。”
药房在走廊尽头，是个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
木质药柜占满三面墙，数百个抽屉上贴着泛黄的手写标签。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中草药气味。
“咱们卫生院条件有限，中药西药都在这间屋里。”
王护士长打开药柜最下面的抽屉，
“这些是常用西药，你要尽快记住位置和剂量。”
叶蓁蓁认真点头，目光扫过药柜。
让她惊喜的是，许多药材都与她前世认知的别无二致。
“护士长，这批金银花是不是该翻晒了？”
她轻轻拈起一些发软的花蕾，“最近雨水多，容易返潮。”
王护士长略显诧异：“你倒是细心。今天天气好，待会儿就把该晾晒的都搬出去。”
正说着，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满面愁容的农妇抱着个五六岁的男孩冲进来：“护士同志，快看看我家狗蛋，从昨晚就开始发烧！”
男孩脸颊通红，呼吸急促。
王护士长正要取体温计，叶蓁蓁已经自然地伸手探向孩子的额颈。
“体温很高，先物理降温。”
她边说边打来温水，浸湿毛巾敷在孩子的额头上，动作流畅自然，
“大姐，孩子这两天是不是贪凉，吃了不少生冷的东西？”
农妇连连点头：“可不是嘛！昨天在河里泡了半天，晚上就喊头疼。”
叶蓁蓁仔细观察孩子的舌苔，又摸了摸他的脉象，转头对王护士长说：
“外感风寒，内有积滞。我看可以用银翘散加减，再加点消食导滞的山楂、麦芽。”
王护士长眼中闪过惊讶，随即点头：“就按你说的开方。小叶，你去抓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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