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寺后方的“血池”与“尸林”，是这片魔土罪业与污秽最为凝聚的具象。
所谓的“血池”，并非天然水体，而是一个被邪法强行掘凿出的、深达数丈的巨坑。坑底并非泥土，而是被层层叠叠的暗红色、几近凝固的粘稠血浆所填满，表面漂浮着肿胀的残肢、破碎的内脏、纠缠的毛发，以及无数沉浮不定、面容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苍白面孔虚影——那是被强行拘束于此、不得超生的怨魂。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腥与腐臭混合的气息，如同实体的瘴疠，从池中不断蒸腾而起，将上方一片天空都染成了不祥的暗红。池壁与周围地面，刻画着密密麻麻的、仍在微弱闪烁邪光的抽取与禁锢符文，即便核心邪阵已破，此处残留的怨煞与邪能，依旧浓郁得让寻常生灵靠近便会血液凝固、神魂冻僵。
而“尸林”，则环绕血池小半圈，是一片由上百根高矮不一的粗大木桩与石柱构成的诡异林地。每一根柱子上，都以粗糙的铁链或浸透黑血的绳索，悬挂、穿刺或捆绑着一具到数具不等的尸骸。这些尸骸大多残缺不全，风干或半腐，姿态扭曲，仿佛在死前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折磨。许多尸骸的眼眶空洞地“望”着血池方向，张开的口中似乎仍在发出无声的哀嚎。更有些木桩本身，似乎已与尸骸的怨念及渗透的污血产生了诡异的共生，表面生长出肉瘤般的暗红苔藓或细小的、蠕动的触须。
此处，是“无面”及其爪牙进行血祭、炼魂、陈尸示威的核心区域之一，积累的死亡、痛苦、怨恨与亵渎之意，已然实质化，形成了一片独立的、充满了恶意与绝望的小型绝域。即便是那些习惯了黑莲寺内部污秽气息的诡僧与教徒，平日若非必要，也绝不敢轻易靠近此地。
此刻，妙光王佛便站在这片绝域的边缘。他身后，跟着那队约二十余人的“清理队”。这些人大多是昨日表现相对“顺从”或“清醒”的苗人、汉人幸存者，以及两名邪染较轻、眼神尚存较多清明的黑袍教徒。他们此刻面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格格作响，一些人甚至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尽管腹中早已空空如也。仅仅是站在这里，那滔天的怨煞与深入骨髓的阴寒，就已让他们魂魄摇动，气血逆行，眼前阵阵发黑，仿佛有无数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手掌正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抓来，要将他们也拖入那血池与尸林之中，永世沉沦。
妙光王佛没有回头，但他身上自然散发出的那温和而坚定的慈悲愿力，如同一圈无形的暖色光晕，勉强将身后众人笼罩其中，抵御着外界怨煞的直接侵蚀。然而，这只能保证他们不被瞬间吞噬或发狂，那无孔不入的恐怖与不适，依旧清晰地折磨着他们的神经。
“老……老师……我们……真的要……清理这里？”一名胆子稍大、曾是猎户的苗人汉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艰难地问道。他用了昨日听到有人私下对尊者的称呼。
“嗯。” 妙光王佛轻轻应了一声，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前方的血池与尸林。他的眼神，并非厌恶或畏惧，而是一种深沉的悲悯与了悟。他“看”到的，不仅仅是表象的污秽与恐怖，更是无数个体生命最后时刻的极致痛苦，是滔天罪业凝结的业力之海，也是这片土地最深的创伤之一。
“此地怨魂缠结，煞气盘踞，业力深重。 若 不 化 解， 终 是 祸 根， 亦 阻 碍 此 方 地 脉 灵 光 彻 底 复 苏。” 他缓声道，声音穿透了周围那令人窒息的恐怖氛围， 清晰地传入每一人耳中。 “ 然 净 化 之 道， 非 仅 凭 力 量 强 行 抹 除。 需 先 了 其 苦， 解 其 怨， 抚 其 伤， 方 能 令 其 安 息， 令 此 地 重 归 清 净。 你 等 今 日 所 为， 便 是 助 力 于 此。**”
他转过身，面对着那些脸色惨白、 眼神恐惧的追随者。 “ 惧 怕， 乃 是 常 情。 面 对 此 等 景 象， 心 生 畏 怖， 正 说 明 你 等 心 中 尚 存 对 ‘ 生 ’ 之 眷 恋， 对 ‘ 常 理 ’ 之 认 知。 此 惧， 可 为 警 惕， 不 可 为 心 障。 现 在， 随 我 诵 念。”
他开始低声诵念一段韵律奇特、 充满安抚与 清净意蕴的短偈， 并 让 众 人 跟 随 重复。 这 短偈 并 无 特 殊 法 力， 但 在 此 地 诵 出， 配 合 他 身 上 散 发 的 慈 悲 愿 力， 竟 然 如 同 一 道 微 弱 但 持 续 的 暖 流， 稍稍 抵 消 了 一 部 分 那 侵 入 心 神 的 冰 冷 与 恐 惧。 众 人 机 械 地 跟 着 念 诵， 虽 然 声 音 颤 抖， 心 神 不 属， 但 那 简 单 的 音 节 重 复， 确 实 让 他 们 的 注 意 力 得 以 从 眼 前 的 恐 怖 景 象 上 稍 稍 转 移。
“现 在，” 妙光王佛停下诵念， 指 向 远 离 血 池 与 尸 林 的 一 片 相 对 干 净 的 空 地， “ 你 等 于 此 处， 先 行 清 理 地 面 散 落 的 碎 骨 与 污 物。 动 作 需 轻， 心 中 可 继 续 默 念 方 才 短 偈， 或 持 诵 圣 号。 切 记， 不 可 直 视 血 池 水 面 与 尸 林 柱 顶 过 久， 不 可 用 手 直 接 触 碰 那 些 看 起 来 异 常 的 物 件。 清 理 出 的 物 件， 集 中 堆 放 于 那 处。”
他给 出 的 指 令 依 旧 具 体 而 限 制 明 确， 将 最 危 险、 最 核 心 的 区 域 暂 时 排 除 在 了 这 些 普 通 人 的 工 作 范 围 之 外。 众 人 如 蒙 大 赦， 连 忙 拿 起 带 来 的 简 陋 工 具（ 多 是 木 棍、 石 片 或 破 布）， 聚 在 那 片 指 定 的 空 地， 开 始 低 着 头， 战 战 兢 兢 地 清 理 起 地 面 上 零 星 的 骨 骸 碎 片 与 干 涸 的 污 渍。 他 们 的 动 作 极 其 小 心， 仿 佛 生 怕 惊 动 了 什 么 可 怕 的 存 在。**
妙光王佛则 迈 步， 独 自 向 着 那 血 池 边 缘 走 去。 他 的 步 伐 不 快， 但 每 一 步 踏 出， 脚 下 那 暗 红 色、 浸 透 污 血 的 泥 土， 便 会 泛 起 一 层 极 淡 的 琉 璃 色 光 晕， 所 过 之 处， 地 面 的 颜 色 仿 佛 都 褪 去 了 一 丝 不 祥， 变 得 接 近 于 正 常 的 灰 褐。 空 气 中 浓 稠 的 怨 煞 与 血 腥 气， 在 接 近 他 身 体 三 尺 时， 便 自 动 向 两 旁 分 开， 无 法 近 身。
他来 到 血 池 边， 低 头 凝 视 着 池 中 那 翻 滚 着 可 怖 景 象 的 粘 稠 血 浆。 池 中 那 些 痛 苦 的 怨 魂 虚 影， 在 感 知 到 他 身 上 那 纯 净 而 浩 瀚 的 气 息 时， 并 未 像 寻 常 邪 物 般 畏 惧 退 缩， 反 而 变 得 更 加 “ 激 动 ” 起 来！ 它 们 发 出 无 声 的、 更 加 凄 厉 的 尖 啸， 疯 狂 地 向 着 池 边 涌 来， 伸 出 无 数 半 透 明 的、 扭 曲 的 手 臂， 仿 佛 要 将 这 唯 一 的、 与 周 遭 污 秽 截 然 不 同 的 “ 光 明 ” 存 在， 也 拖 入 这 无 边 的 血 海 与 痛 苦 之 中， 与 它 们 同 沦！
那 是 无 尽 痛 苦 与 怨 恨 凝 聚 的 本 能 反 应， 是 对 一 切 “ 不 同 ” 与 “ 可 能 ” 的 疯 狂 憎 恶。**
妙光王佛神 色 不 变， 眼 中 的 悲 悯 之 色 愈 浓。 他 缓 缓 伸 出 右 手， 食 指 与 中 指 并 拢， 对 着 那 翻 腾 的 血 池 水 面， 凌 空 虚 划。
他划 出 的， 并 非 攻 击 性 的 符 文， 也 非 强 大 的 禁 制。 而 是 一 个 简 单 的、 由 纯 粹 琉 璃 愿 力 凝 成 的 光 圈。 光 圈 落 入 血 池， 并 未 激 起 波 澜， 反 而 如 同 一 滴 清 水 融 入 了 浓 墨， 悄 然 下 沉， 扩 散。**
“安 宁 吧…… 痛 苦 的 灵 魂 们……” 他低 声 说 道， 声 音 直 接 在 那 些 怨 魂 的 “ 耳 边 ” 响 起。 “ 我 知 你 等 之 苦， 之 怨， 之 不 甘。 那 施 加 痛 苦 于 你 等 之 魔， 已 得 其 报。 如 今， 是 时 候 放 下 这 无 边 的 恨 意 与 执 着 了。 恨， 只 会 让 你 等 沉 沦 更 深， 痛 苦 更 久。”**
他的 话 语， 配 合 着 那 沉 入 池 底、 不 断 散 发 出 温 和 净 化 与 安 抚 之 力 的 愿 力 光 圈， 竟 然 让 一 部 分 最 靠 近 他、 怨 念 相 对 较 弱 的 怨 魂 虚 影， 那 疯 狂 舞 动 的 动 作， 渐 渐 慢 了 下 来。 它 们 那 扭 曲 的 面 容 上， 痛 苦 的 神 色 似 乎 出 现 了 一 瞬 的 凝 滞 与 茫 然。 放 下 ？ 它 们 的 存 在， 几 乎 就 是 由 痛 苦 与 怨 恨 构 成 的， 如 何 放 下 ？
“看， 天 地 依 旧， 光 明 仍 在。” 妙光王佛抬 起 手， 指 向 天 空。 虽 然 被 灰 雾 遮 掩， 但 依 稀 有 微 光 透 下。 “ 你 等 的 苦 难， 我 已 见 证。 你 等 的 怨 仇， 业 力 自 有 归 处。 而 你 等 自 身， 不 应 永 困 于 此 血 沼， 与 仇 恨 共 腐。 我 愿 以 此 身 愿 力， 为 你 等 开 辟 一 条 通 向 解 脱 与 安 宁 的 道 路。 愿 意 者， 可 随 我 之 光， 暂 离 此 地， 得 以 安 息， 等 候 真 正 的 超 脱 之 机。”**
说 着， 他 手 掌 摊 开， 掌 心 之 中， 一 点 温 润 如 玉 的 琉 璃 心 光 亮 起， 随 即 化 作 一 道 柔 和 的、 充 满 了 无 限 慈 悲 与 接 引 之 意 的 光 桥， 从 他 掌 心 延 伸 出 来， 轻 轻 地， 探 入 了 那 翻 滚 的 血 池 之 中。**
这 光 桥， 并 不 强 大， 却 代 表 着 一 种 截 然 不 同 的 可 能 性—— 离 开 痛 苦， 走 向 安 宁 的 可 能。**
血 池 中， 那 些 动 作 渐 缓 的 怨 魂， 呆 呆 地 “ 看 ” 着 那 道 光 桥。 无 数 岁 月 以 来， 它 们 感 知 到 的， 只 有 更 多 的 痛 苦、 更 深 的 怨 恨 与 绝 望。 这 是 第 一 次， 有 一 种 截 然 相 反 的、 名 为 “ 安 宁 ” 与 “ 解 脱 ” 的 意 念， 如 此 温 和 而 坚 定 地， 触 及 了 它 们。
沉 默。 血 池 翻 滚 的 速 度， 似 乎 都 慢 了 下 来。**
终 于， 一 个 看 起 来 最 为 淡 薄、 几 乎 要 消 散 的 小 女 孩 怨 魂 虚 影， 怯 生 生 地， 伸 出 了 一 只 半 透 明 的 小 手， 轻 轻 地， 触 碰 了 一 下 那 道 光 桥。
“嗡——” 一 声 极 其 微 弱、 仿 佛 解 脱 的 叹 息 般 的 轻 鸣。 那 小 女 孩 的 虚 影， 瞬 间 化 作 一 点 微 不 可 查 的 纯 净 光 点， 沿 着 光 桥， 飞 快 地 融 入 了 妙 光 王 佛 的 掌 心， 消 失 不 见—— 她 的 怨 念 与 痛 苦， 被 那 慈 悲 愿 力 暂 时 接 引、 安 抚、 封 存 了， 等 待 着 未 来 更 彻 底 的 净 化 与 超 度。
有 了 第 一 个， 便 有 了 第 二 个， 第 三 个…… 越 来 越 多 的、 怨 念 相 对 较 弱 或 是 残 存 意 志 中 对 “ 解 脱 ” 渴 望 更 强 的 怨 魂， 开 始 试 探 着， 接 触 那 道 光 桥。 一 个 个 光 点， 如 同 逆 流 而 上 的 萤 火， 不 断 地 从 血 池 中 飞 起， 融 入 妙 光 王 佛 的 掌 心。
当 然， 更 多 的 怨 魂， 尤 其 是 那 些 怨 念 极 深、 已 与 血 池 邪 能 几 乎 融 为 一 体 的 存 在， 依 旧 在 疯 狂 地 尖 啸、 挣 扎， 拒 绝 那 光 桥 的 接 引， 甚 至 攻 击 那 些 试 图 接 近 光 桥 的 同 类。 净 化 与 超 度， 是 一 个 极 其 漫 长 而 艰 巨 的 过 程， 尤 其 是 对 于 这 等 积 累 了 不 知 多 少 罪 业 与 痛 苦 的 绝 地。**
但 无 论 如 何， 一 个 开 端， 已 经 打 开。 血 池 中 那 令 人 窒 息 的 怨 煞 之 气， 似 乎 因 为 这 一 部 分 怨 魂 的 离 去， 而 微 不 可 查 地 淡 了 一 丝。 虽 然 只 是 一 丝， 却 是 从 “ 绝 望 ” 到 “ 可 能 ” 的 质 变。
就 在 妙 光 王 佛 全 神 贯 注 于 接 引 怨 魂、 安 抚 血 池 时， 他 的 心 念 忽 然 微 微 一 动。**
一 种 熟 悉 的、 清 澈 而 坚 定 的 愿 力 波 动， 夹 杂 着 一 丝 长 途 跋 涉 后 的 风 尘 与 疲 惫， 但 更 多 的 是 欣 喜、 激 动 与 无 比 的 恭 敬， 正 从 极 为 遥 远 的 东 方， 以 一 种 玄 妙 的 方 式， 与 他 昨 日 发 出 的 那 道 召 唤 信 息， 产 生 了 清 晰 的 共 鸣 与 回 应！
而 且， 不 止 一 道！
是 两 道！ 两 道 他 极 为 熟 悉 的、 属 于 最 早 那 批 追 随 者 的 气 息！
“净 心 …… 净 尘 … …” 他心 中 默 念， 嘴 角 不 由 自 主 地， 浮 起 一 丝 极 淡 的、 欣 慰 的 笑 意。 看 来， 他 们 接 到 讯 息 后， 毫 不 犹 豫 地 便 出 发 了， 并 且 速 度 比 预 想 的 更 快。 想 必 是 一 路 上 不 惜 耗 费 法 力， 全 力 赶 路。
他 能 感 知 到， 他 们 此 刻 已 经 进 入 了 西 牛 贺 洲 的 地 界， 正 朝 着 流 沙 的 方 向， 稳 定 而 迅 速 地 接 近。 按 照 这 个 速 度， 最 多 再 有 两 三 日， 便 能 抵 达 此 地。**
“来 得 正 是 时 候。” 他心 中 暗 道。 流 沙 之 地 百 废 待 兴， 初 步 的 秩 序 刚 刚 萌 芽， 面 对 血 池 尸 林 这 等 积 重 之 地， 以 及 外 围 那 些 尚 未 平 息 的 混 乱 与 敌 意， 他 确 实 需 要 得 力 的 助 手。 净 心 性 情 沉 稳， 于 法 理 领 悟 颇 深， 善 于 教 化 与 安 抚 人 心； 净 尘 行 事 干 练， 不 畏 繁 琐， 长 于 处 理 具 体 事 务 与 建 设。 他 们 二 人 前 来， 正 可 分 担 不 同 方 面 的 重 任。
这 个 发 现， 让 妙 光 王 佛 的 心 情 明 朗 了 些 许。 他 收 回 了 探 入 血 池 的 光 桥， 今 日 接 引 的 怨 魂 已 达 到 他 目 前 愿 力 能 够 同 时 妥 善 封 存 安 抚 的 上 限。 他 转 身， 看 向 那 片 尸 林。**
尸 林 的 处 理， 更 为 棘 手。 那 些 尸 骸 与 木 桩、 怨 念 与 地 气 纠 缠 过 深， 许 多 已 成 为 一 种 邪 异 的 “ 整 体 ”， 强 行 分 离 或 破 坏， 可 能 会 引 发 剧 烈 的 怨 煞 反 噬 或 不 可 预 知 的 变 化。 需 要 更 加 谨 慎 的 方 法， 或 许 可 以 借 助 即 将 到 来 的 净 心、 净 尘 之 力， 以 及 进 一 步 复 苏 的 地 脉 灵 光， 慢 慢 化 解。
他 走 回 那 片 正 在 清 理 的 空 地。 经 过 近 一 个 时 辰 的 劳 作， 这 片 不 大 的 区 域 已 被 初 步 清 理 出 来， 堆 放 着 一 小 堆 骨 骸 碎 片 与 污 秽 之 物。 那 些 清 理 者 一 个 个 脸 色 苍 白， 神 情 疲 惫 中 带 着 余 悸， 但 眼 神 相 比 刚 来 时， 却 多 了 一 丝 难 以 言 喻 的 东 西—— 那 是 在 极 度 恐 惧 与 压 力 下， 完 成 了 一 件 明 确 的、 看 得 见 成 果 的 事 情 后， 所 产 生 的 微 弱 的 “ 确 定 感 ” 与 “ 活 着 的 实 感 ”。**
“今 日 便 到 此 为 止。” 妙光王佛道。 “ 将 清 理 出 的 秽 物， 运 至 寺 外 指 定 处， 掘 坑 深 埋。 然 后 返 回 广 场。 晚 间， 会 有 人 分 发 清 水 与 少 量 食 物。”
听 到 “ 食 物 ” 二 字， 许 多 人 的 眼 睛 亮 了 一 下， 舔 了 舔 干 裂 的 嘴 唇。 生 存 的 本 能， 在 这 一 刻 压 过 了 其 他 一 切 情 绪。**
队 伍 默 默 地 收 拾 起 来， 抬 着 那 堆 秽 物， 跟 在 妙 光 王 佛 身 后， 离 开 了 这 片 让 他 们 噩 梦 连 连 的 绝 地。 回 到 广 场 时， 另 外 两 队 人 也 已 陆 续 回 归。 搜 寻 粮 食 的 队 伍 收 获 寥 寥， 只 找 到 一 些 被 遗 忘 在 角 落、 尚 未 完 全 霉 变 的 粗 粝 谷 物 和 少 量 肉 干， 以 及 几 坛 勉 强 可 饮 用 的 清 水。 搭 建 棚 舍 的 队 伍 则 只 是 清 理 出 了 一 片 地 基， 找 到 了 一 些 可 用 的 材 料， 进 度 缓 慢。**
但 无 论 如 何， 在 这 片 废 墟 之 上， 一 种 最 原 始 的 “ 分 工 ” 与 “ 协 作 ” 已 经 开 始。 尽 管 充 满 了 恐 惧、 不 情 愿 与 效 率 低 下， 但 秩 序 的 种 子， 确 实 已 经 在 这 片 污 秽 的 土 壤 中， 艰 难 地 萌 发 出 了 第 一 片 脆 弱 的 嫩 芽。
夜 晚 再 次 降 临。 分 发 的 食 物 少 得 可 怜， 清 水 也 只 能 润 喉， 但 对 于 饥 渴 了 许 久 的 人 们 来 说， 已 是 难 得 的 慰 藉。 广 场 上 持 诵 圣 号 的 声 音， 似 乎 比 昨 夜 更 整 齐、 也 更 多 了 一 丝 发 自 内 心 的 复 杂 情 感—— 不 再 仅 仅 是 恐 惧 下 的 机 械 重 复。**
妙 光 王 佛 依 旧 盘 坐 于 石 台。 他 的 灵 觉， 一 部 分 留 在 广 场， 感 知 着 这 片 初 生 秩 序 的 脉 动； 一 部 分 遥 感 东 方， 确 认 着 那 两 道 熟 悉 气 息 稳 定 而 迅 速 的 接 近； 还 有 一 部 分， 则 投 向 了 黑 莲 寺 外， 那 片 依 旧 被 混 乱、 恶 意 与 未 知 危 险 笼 罩 的 广 阔 流 沙。**
他 知 道， 这 短 暂 的 、 脆 弱 的 平 静， 不 会 持 续 太 久。 就 在 这 片 废 墟 的 阴 影 中， 在 那 逐 渐 不 稳 的 风 暴 墙 之 外， 有 更 多 的 目 光， 正 在 或 惊 疑、 或 贪 婪、 或 怨 毒 地， 注 视 着 这 黑 莲 寺 核 心 发 生 的 一 切 变 化。**
但 他 心 中 平 静 如 水。 弟 子 将 至， 地 脉 渐 苏， 秩 序 已 萌。 接 下 来 的 风 雨， 不 过 是 这 条 涤 荡 魔 土、 重 建 清 净 之 路 上， 必 经 的 洗 礼 罢 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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