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邕市，暗黑会盟地下据点。
夜深，合金通道里的冷光灯安静地亮着，金属地板反射出一圈圈淡淡的光晕。
徐荣的房间内，灯光昏黄而压抑。
她一直蜷缩在床上，侧着身子，背对着门口。
如果只看外表，她只是睡着了——呼吸平稳，胸口微微起伏，脸色依旧苍白，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扭曲。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在意识深处，暗海之中，刚刚发生了一场多么惨烈的战斗。
“……李蒙。”
她在心里，轻轻唤了一声。
暗海已经恢复了平静。
黑色的海水不再狂暴翻涌，只剩下远处隐约的暗流，像被压在心底的恐惧，暂时沉了下去。
善良面的徐荣，还站在那片由记忆碎片组成的“小岛”上。
她的身影，比之前清晰了许多。
不再是半透明的幻影，而是有了真实的轮廓。
她的脚下，是一块块记忆的碎片——
训练场午后的阳光。
张济递过来的那块皱巴巴的糖。
小女孩递来的那朵野花。
还有，李蒙第一次被召唤出来时，那一句略显笨拙的：“主人，请下令。”
这些碎片，像一块块浮木，将她从黑暗的海水中托了起来。
“我……”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那是一双干净的手。
没有血。
没有武器。
只有一点点，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的指节。
“我还活着。”
她在心里，缓缓道。
“我还……没有完全变成那个样子。”
“主人。”
身旁，李蒙的机械身影静静站着。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欣慰。
刚刚那一战，他没有出手。
所有的攻击、所有的摔倒、所有的爬起，都是她自己完成的。
他只是站在她身后，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喊了一句：
——“主公，加油啊！站起来打败她！”
就够了。
“谢谢你。”
善良面的徐荣轻声道。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
“别说这种话。”
李蒙打断她，声音依旧温和，“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真正值得感谢的，是你自己。”
“是你，在那么深的黑暗里，还愿意抓住那一点点光。”
徐荣愣了愣，随即轻轻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真实。
“……是啊。”
“我也不想，就这样消失。”
她抬头，望向暗海深处。
那里，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邪恶面的她，并没有被彻底消灭。
只是暂时被打退，缩回到咒印的最深处，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黑暗里舔舐伤口。
“她还会回来的。”
李蒙轻声提醒。
“咒印还在，她就不会消失。”
“我知道。”
徐荣深吸一口气。
“但这一次——”
“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被她吓倒了。”
“我会记住今天的感觉。”
“记住我是谁。”
“记住，我不想变成她。”
她的眼神，渐渐坚定。
“下一次，她再来的时候——”
“我会比今天，更勇敢一点。”
李蒙看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时候，我还会站在你身后。”
“但我相信——”
“你会比今天，站得更稳。”
暗海，缓缓平静下来。
意识的潮水，开始慢慢退去。
善良面的徐荣，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变得沉重。
“我……要回去了吗？”
她在心里问。
“嗯。”
李蒙道，“现实中的你，还在沉睡。”
“我们刚刚做的一切，会在她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也许，只是短暂的清明。”
“但对现在的她来说——”
“已经足够珍贵。”
“……短暂的清明吗。”
徐荣喃喃道。
“也好。”
“哪怕只有一点点时间，我也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看看……他们。”
她的意识，开始缓缓上升。
暗海的黑色海水，从四面八方退去。
记忆的碎片，重新化作星光，散落在她周围。
李蒙的身影，渐渐模糊。
“主人。”
在完全消失前，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不管你在外面，是清醒，还是迷茫。”
“记得——”
“你不是一个人。”
“我们，都没有放弃你。”
“你，也不要放弃你自己。”
“……嗯。”
徐荣在心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不会。”
“绝对不会。”
……
现实。
徐荣的房间。
时间，只过去了短短几分钟。
但对她来说，却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战争。
床上，原本蜷缩着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她的手指，轻轻蜷了一下。
紧接着，是肩膀。
然后，是她的头。
她缓缓地，从侧卧的姿势，变成了仰卧。
眼皮，微微颤动。
“……唔。”
一声极轻的呻吟，从她喉咙里溢出来。
她的眼睛，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不再是之前那种被血丝和疯狂填满的猩红，而是恢复了原本的淡蓝色。
只是，那淡蓝色的眼眸深处，还残留着一圈浅浅的暗影。
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还未来得及完全褪去的疲惫。
“这是……”
她眨了眨眼。
视线，从天花板，慢慢移到四周。
灰白的墙壁。
冷硬的合金门。
角落里的医疗终端。
一切，都和她记忆中的房间，一模一样。
“我……回来了？”
她低声道，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我还……在据点里。”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
有感觉。
再动一动胳膊。
有重量。
她甚至能感觉到，被子盖在身上的触感。
“这不是梦。”
她在心里，缓缓道。
“我……真的，醒过来了。”
下一刻，一阵剧烈的头痛，猛地袭来。
“呃——！”
她忍不住闷哼一声，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
刚刚在暗海中的画面，像潮水一样涌回她的脑海——
邪恶面的自己，张牙舞爪地扑向她。
她一次次被打倒，一次次爬起来。
李蒙站在她身后，喊着：“主公，加油啊！站起来打败她！”
她挥出的那一拳。
邪恶面的惨叫。
黑暗暂时退去。
“那不是梦……”
她喃喃道。
“那是……我的心？”
头痛越来越剧烈。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两股力量拉扯——
一股，是刚刚在暗海中得到强化的“善良面”。
清晰、温和，带着记忆的温度。
另一股，则是盘踞在咒印深处的“邪恶面”。
阴冷、暴躁，带着嗜血的欲望。
这两股力量，在她的脑海里，不断碰撞。
她的眼神，也随之不断变化——
有时候，是清明的淡蓝。
有时候，又被一层暗红悄悄染上。
“不行……”
她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保持清晰。
“我好不容易……才醒过来。”
“我不能，这么快，又被拉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她开始回想——
训练营午后的阳光。
张济递来的糖。
小女孩的野花。
李蒙的声音。
刘循在暗潮任务前，那一句看似随口，却带着一丝担忧的话：“注意安全。”
这些画面，像一颗颗钉子，把她的意识，牢牢钉在“清醒”这一边。
“他们……”
她在心里，缓缓道。
“都没有放弃我。”
“武馆的人，刘循，李蒙……”
“甚至，连那个总是笑嘻嘻、看起来很不靠谱的郭嘉——”
她想起废弃工厂里，那道诡异的阵法。
想起自己踩上去时，那一瞬间的刺痛。
想起脑海里被强行撕开的记忆。
“他们在……救我。”
她以前，从未这样想过。
在她的认知里，武馆是敌人。
刘循，是暗黑会盟的同僚，是随时可能利用她的“上司”。
李蒙，是她的工具，是她力量的一部分。
可现在——
她第一次，用“自己”的视角，重新审视这些人。
“他们没有放弃我。”
“那我……”
她缓缓握紧了拳头。
“我也不能放弃我自己。”
这句话，刚在心里落下。
她的意识，突然一阵剧烈震荡。
邪恶面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冷冷响起：
【你以为，你真的醒了吗？】
【这只是暂时的。】
【你逃不掉的。】
“闭嘴。”
这一次，徐荣没有像以前那样惊慌失措。
她只是在心里，冷冷地回应：
“我知道这是暂时的。”
“我也知道，你还在。”
“但至少——”
“在我还清醒的时候，我会记住一件事。”
“我是谁。”
“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邪恶面的声音，沉默了一瞬。
随即，化作一阵阴冷的笑声：
【那就让我看看——】
【你这短暂的清明，能坚持多久。】
声音，渐渐远去。
头痛，也慢慢减轻。
徐荣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的眼睛，重新恢复了清明。
淡蓝色的眼眸里，虽然还有疲惫，却多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里，没有血。
没有黑色的纹路。
只有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的指节。
“我还能控制自己。”
她在心里，轻声道。
“我还能……自己做决定。”
她转头，看向房间角落的医疗终端。
终端的屏幕上，隐约映出她的脸。
苍白、憔悴，却不再空洞。
“徐荣。”
她在心里，轻轻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你听着。”
“不管以后，你会变得多糟、多可怕。”
“今天这一刻——”
“你是清醒的。”
“你是你自己。”
“你，没有放弃。”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时，清明的光芒，稍稍暗了一点。
像是被黑暗，又吞回了一部分。
但没有完全消失。
还有一点光，顽强地亮着。
“一时清明，一时黯灭吗……”
她喃喃道。
“那就让这‘清明’，多来几次。”
“每一次，都比上一次，多坚持一点。”
“总有一天——”
“我会彻底醒来。”
她缓缓闭上眼。
身体，重新陷入沉睡。
呼吸，渐渐平稳。
只有胸口的咒印位置，偶尔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光。
那是暗海中，善良面的她，在现实里留下的痕迹。
……
与此同时。
据点深处的某个隐蔽角落。
刘循站在终端前，看着屏幕上的能量曲线。
刚刚那一小段时间里——
代表徐荣的黑色曲线，突然出现了一段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的“回光返照”。
在那几秒钟里，黑色曲线被一道细小的光，硬生生顶开了一个缺口。
虽然很快，又被黑暗重新吞没。
但那一瞬间的“清明”，被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主公，你看！”
张松的机械身影跳了出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她刚刚……清醒了！”
“只是很短暂，但她真的清醒了！”
法正也盯着那段曲线，目光凝重：“这说明——”
“暗海里的那一战，起作用了。”
“善良面的她，已经可以在现实中，短暂地夺回主导权。”
刘循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段几乎要被黑色淹没的微光，眼神复杂。
“一时清明，一时黯灭……”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
“但清明，已经出现了。”
“这就够了。”
他缓缓闭上眼。
脑海里，仿佛浮现出暗海中的画面——
徐荣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
李蒙站在她身后，喊着：“主公，加油啊！站起来打败她！”
她挥出那一拳。
邪恶面的她，发出惨叫。
“李蒙。”
刘循在心里，轻轻道。
“辛苦你了。”
“接下来——”
“就看我们，能不能，让这‘一时清明’，变成‘长久清明’。”
他睁开眼，目光变得更加坚定。
“武馆那边，还在完善净化方案。”
“我们这边，要做的，就是在他们准备好之前——”
“让她，多经历几次这样的‘清醒’。”
“让她，在一次次清明与黯灭之间，慢慢学会——”
“自己抓住那一点点光。”
屏幕上，黑色曲线再次恢复平静。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刘循知道——
在那片看不见的暗海里，有一个曾经被黑暗吞没的人，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哪怕只是一小步。
也足以，改变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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