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蓝湾”公寓项目工地。
巨大的塔吊静止着,像沉默的钢铁巨兽。
工地因为命案暂时停工,显得异常冷清。
黄色的警戒线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格外刺眼,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在周围值守。
苏瑾的车直接开到了最里面的地基区域。一个巨大的、已经浇筑好的水泥桩体被蓝色的塑料布围了起来,旁边堆着沙石和建材。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手套的女人正蹲在水泥桩旁,用一把小刷子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边缘。她看起来非常专注,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位是我们市局新来的法医官,”苏瑾对司徒亮介绍道,“陈静,陈法医。”
陈静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司徒亮,没有任何好奇或探究,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低下头继续工作。她的眼神有种纯粹的冷静,仿佛面对的只是一堆需要分析的物质,而非一具曾承载生命的遗体。
“尸体是在昨天凌晨,工人在进行后续浇筑时发现的。当时水泥还未完全凝固,一只手臂露了出来。”苏瑾指着那个水泥桩,语气沉重,“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五到七天前。尸体被发现时呈蜷缩状,直接被抛入钢筋笼中,然后浇上了水泥。发现时……状况很不好,几乎与水泥融为一体了。”
司徒亮走到警戒线边缘,没有立刻进去。他微微闭上眼睛,深深地,缓慢地呼吸着。
心镜状态,开启。
空气中的味道变得分明:浓重的水泥味、泥土的腥气、隐约的铁锈味,还有一丝极淡的、被水泥气息掩盖了的腐败味道。周围的声音也被放大:风声、塑料布抖动声、远处车辆的鸣笛声、陈静手中工具与水泥摩擦的细微声响……
几秒钟后,他睁开眼,那双眸子里的懒散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专注的清明。
他弯下腰,钻过了警戒线。
“哎,你……”一个年轻警察想阻拦。
苏瑾摆了摆手:“让他进去,我请来的顾问。”
司徒亮没有理会周围的视线,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开始扫描地面。水泥桩周围的地面满是杂乱的脚印、车辙印,还有散落的水泥块、烟头、矿泉水瓶。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那些脚印。大部分是工人们厚重的劳保鞋印,还有警方勘察人员的鞋套印。但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几处相对清晰,但与劳保鞋印不同的痕迹上。
那是一种波浪形的防滑底纹,尺码不大,像是女性或者体型偏瘦的男性穿的运动鞋。
“这种鞋印,提取了吗?”司徒亮头也不回地问。
苏瑾看向旁边的痕检员,痕检员点头:“提取了,但现场太乱,这种鞋印也不少,无法确定是否与案件直接相关。”
司徒亮没说话,目光继续移动。他走到堆放建材的区域,那里有几袋未开封的水泥,还有一些散落的钢筋。他的手指在一根裸露的、略带锈迹的钢筋上轻轻拂过,指尖沾上了一点暗红色的粉末,不是铁锈,更像是……砖粉或者某种涂料。
他捻了捻手指,又看向水泥桩本身。桩体表面粗糙不平,但在靠近底部的位置,有一小片区域的颜色似乎与周围略有不同,更深一些,像是被什么液体浸润过。
“这里,”他指着那片区域,对陈静说,“能取样吗?”
陈静看了一眼,没问为什么,只是拿出取样袋和工具,动作精准地刮下了一点水泥样本。
“司徒,你发现了什么?”苏瑾走到他身边问道。
“现在还不好说。”司徒亮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发现尸体的工人,第一个接触到现场的人,都在吗?我想问问话。”
苏瑾立刻安排。很快,一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满脸惶恐的工人被带了过来,他是在浇筑时第一个看到那只手臂的人。还有当时在场的工头,以及最早赶到现场的巡逻保安。
司徒亮问的问题很细。
“你看到那只手的时候,水泥大概是什么状态?能用手按动吗?”
“当时周围有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除了水泥味以外的。”
“前几天晚上,工地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比如车辆的声音,或者争吵声?”
“你们用的水泥,一直是这个牌子吗?最近有没有换过,或者有没有多出来、少掉几袋?”
工人们努力回忆着,提供了一些零碎的信息:水泥当时有点软,但已经按不动了;没闻到怪味;晚上工地上猫叫得挺凶,没太注意别的;水泥牌子没换过,但工头嘟囔了一句,说前两天清点好像是对不上数,少了那么一两袋,还以为是记错了或者被别的组拿去用了。
问完话,司徒亮陷入了沉思。他走到一旁,靠在冰冷的塔吊基座上,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不是在感受环境,而是在调动他那远超常人的记忆力和关联能力。
李萌的短信,她那部被清空数据的旧手机,工地,失踪的一两袋水泥,那些非劳保鞋的脚印,钢筋上的暗红色粉末,水泥桩上颜色异常的斑点,工人提到的猫叫和对不上的水泥袋数……
无数的信息碎片在他脑中飞速闪过,碰撞,组合。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太阳穴的跳动加剧了,那种熟悉的、如同大脑被过度使用的胀痛感再次袭来。
但他没有停止。
在他的“心镜”之中,那些杂乱的线索开始被剥离无关的干扰,逐渐显露出内在的联系。一幅模糊的、关于案发经过的图景,正在慢慢成形。
这不是超能力,而是基于极致观察、海量知识储备和严酷逻辑训练下的推演。是将自己代入凶手和受害者视角,重构现场的能力。
几分钟后,他猛地睁开眼,因为大脑的过度消耗,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苏瑾,”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肯定,“第一现场不在这里。”
苏瑾和陈静同时看向他。
“这里是抛尸现场,但不是杀人现场。”司徒亮指着那个水泥桩,“死者是被杀死后,至少过了一天,才被运到这里,扔进水泥桩的。”
“理由?”苏瑾追问。
“第一,水泥状态。如果人是被活生生浇进去的,或者刚死就扔进去,在挣扎或尸体初期腐败产生气体的情况下,水泥凝固后表面不会这么‘平整’,内部会留下更多挣扎气泡或空腔。陈法医,尸检时应该能证实这一点。”
陈静想了想,微微点头:“尸体虽然与水泥粘连严重,但体表确实没有发现明显的、在水泥中挣扎留下的特定擦伤和窒息征象,更符合死后被投入。”
“第二,痕迹。”司徒亮继续道,“工地地面杂乱,但那些新鲜的、非劳保鞋的波浪纹鞋印,主要集中在建材堆放区和这个水泥桩附近,而不是从工地入口延伸过来。说明穿这鞋的人,对工地很熟悉,或者,是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
他指向工地侧面,那里有一堵不算太高的围墙,墙外是一条堆满垃圾的僻静小巷。
“第三,水泥。”司徒亮看向工头,“你说少了一两袋水泥。如果凶手是在这里杀人,然后就地取材用工地的水泥抛尸,他完全没必要自己带水泥来。但他偏偏带了,为什么?”
苏瑾眼神一凛:“因为他需要特定种类的水泥!工地上用的是普通硅酸盐水泥,而凶手使用的,可能是更快干、更不易留下痕迹的……比如,某种高标号速干水泥!”
“没错。”司徒亮走到那堆未开封的水泥前,拍了拍袋子,“而这里,没有这种水泥。所以,他只能自己带过来。那少掉的一两袋,可能只是巧合,或者是凶手为了混淆视听故意弄乱的。”
他顿了顿,总结道:“所以,过程很可能是这样:凶手在他处杀害了李萌,可能是在一个相对封闭、便于处理痕迹的地方。然后,他等到深夜,用自己的车,或者某种不易察觉的方式,将尸体和自带的速干水泥运到工地附近。他从那个侧面的围墙翻入,或者有内部人员接应,避开主要监控和人员,迅速将尸体投入已经架好钢筋笼、但尚未浇筑的地基桩中,倒入自带的水泥……完成抛尸。”
现场一片寂静。苏瑾和陈静都看着司徒亮,目光复杂。仅仅依靠现场观察和简单的问话,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抛尸过程推断到这种程度,这种能力,确实可怕。
“可是……动机呢?第一现场又在哪里?”苏瑾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司徒亮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抵住自己发胀的太阳穴,缓解着“心镜状态”过度使用带来的副作用。
“李萌的手机数据被远程清空,说明凶手知道她在调查,并且害怕她掌握的东西。她临死前联系我,提到了三年前的‘真相’。”司徒亮缓缓说道,“凶手的目标很明确,灭口,并切断线索。至于第一现场……”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片工地,最后落在地上的某个点。
“通知技术队,重点勘察侧门围墙内外,特别是那条小巷的垃圾堆。还有,查一下李萌死亡前后几天,全市范围内,特别是大学城和报社附近,有没有报告过失踪的,或者异常使用的——小型厢式货车或者封闭三轮车。凶手需要运输尸体和水泥,普通的轿车很难不留下痕迹。”
他的语气笃定,仿佛已经看到了凶手模糊的背影。
苏瑾立刻拿起对讲机,下达指令。她看着司徒亮略显苍白的侧脸,心中暗道:这家伙,虽然颓废了三年,但那颗属于顶级侦探的大脑,从未生锈。
而司徒亮则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默念:李萌,不管你发现了什么,我都会把它挖出来。这不仅是为了你的冤屈,也为了……洗刷我身上的污名。
三年前的迷雾,似乎因为这条年轻生命的消逝,被撕开了一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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