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充斥着劣质合成酒精气味、肢体碰撞和隐蔽交易目光的拥挤通道,亚斯和工程机器人停在了“老鬼”酒吧那扇由废弃飞船舱门改造、布满划痕的入口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多种生物信息素标记过的、宣示领地与警惕的气息。
亚斯没有立刻进去,他看似随意地靠在门边的金属墙壁上,仿佛在等待同伴。工程机器人则安静地停在他侧后方,其低权限AI模拟出待机状态的微弱嗡鸣,但淡紫色的核心正以最高灵敏度扫描着周围每一个生物的电信号反应、每一段无意中泄露的通讯碎片。
【目标地点确认。内部生命体征读数:17。能量武器信号:3。结构分析:后方存在隐蔽通道。建议:谨慎接触。】机器人的信息直接传入亚斯耳中的微型接收器。
亚斯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压低兜帽,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酒吧内部比外面更加昏暗,只有几盏悬浮的、光线暧昧的球形灯提供照明。各种奇形怪状的顾客分散在角落的卡座里,低声交谈,声音淹没在一首旋律扭曲、不知来源的背景音乐中。吧台后面,一个身材干瘦、皮肤呈现出类似树皮纹理、眼睛如同多面体宝石的生物,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个杯子——那应该就是“老鬼”。
亚斯径直走向吧台,在高脚凳上坐下。工程机器人则停在入口内侧的阴影里,像一个被主人暂时放置的行李。
“一杯‘虚空之尘’,不加冰。”亚斯用指节敲了敲台面,说出了一句暗语。
老鬼擦拭杯子的动作没有停,多面体眼睛甚至没有抬一下,只是用沙哑的声音回道:“‘虚空之尘’停产了。现在只有‘锈蚀星云’。”
“那就‘锈蚀星云’,希望它不会腐蚀我的内存。”亚斯接上了下半句。
老鬼这才停下动作,抬起眼皮,那多面体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扫过亚斯,又在他身后的工程机器人上停留了一瞬。“生面孔。谁介绍来的?”
“一个喜欢敲打东西的朋友。”亚斯暗示了“老锤子”,“他让我来问问,有没有‘无声的歌者’最近的消息。”——“无声的歌者”是“缄默者”玛拉在特定圈子里的代号。
老鬼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评估风险。他放下杯子,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歌者’的行踪像宇宙背景辐射,无处不在,又难以捕捉。代价不菲。”
亚斯将一枚不起眼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数据芯片滑过台面。“这是定金。一首‘歌’的片段。告诉她,我们想听完整的旋律,并且,我们手里有关于‘古老回响’的……更完整的乐章。”他巧妙地用“古老回响”指代了伽玛帝国的毁灭信息,既展示了价值,又未完全暴露底牌。
老鬼用干枯的手指捏起芯片,插入吧台下方一个隐藏的读取器。几秒钟后,他脸上那树皮般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一毫米。
“信息收到了。”老鬼将芯片拔出,推回给亚斯,“‘歌者’会在‘碎片之海’的‘沉没王座’等你们。标准时24循环后。过时不候。”他报出了一个坐标,那是位于小行星带深处一片以混乱电磁场和大量飞船残骸闻名的危险空域。
【坐标接收。‘碎片之海’风险等级:高。‘沉没王座’识别为:一艘远古泰坦级战舰残骸。】机器人的分析立刻传来。
“告诉她,我们会准时到。”亚斯收起芯片,放下几枚通用的能量币作为酒钱,站起身。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
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开时,酒吧角落里,一个一直独自饮酒、穿着厚重斗篷的身影,似乎不经意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工程机器人的传感器敏锐地捕捉到,那斗篷下闪过一抹与酒吧环境格格不入的、冰冷的金属光泽,以及一丝极其微弱、但与她之前记录的“清道夫”能量签名高度相似的波动!
【警告:检测到潜在威胁。方位:3-c。生物信号:伪装。能量特征:与“清道夫”相似度78.3%。】警报在亚斯脑中响起。
亚斯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继续向门口走去。机器人紧随其后。
但他们都知道,“清道夫”的触角,或许比他们想象的伸得更长。这次会面,从一开始就可能已经在监视之下。
走出酒吧,重新融入外面混乱的人流,亚斯通过加密通讯低语:“看来,‘老鬼’的酒吧也不干净了。计划不变,但我们需要为这次会面,准备一份额外的‘见面礼’了。”
淡紫色的光芒在机器人的光学传感器后冷静地闪烁着。
当亚斯和工程机器人历经艰险,终于按照坐标指引,抵达“碎片之海”的“沉没王座”——那艘巨大无比的远古泰坦战舰残骸时,他们并未见到一个预想中的、隐藏在阴影中的情报贩子。
在残骸核心、曾经是舰桥的广阔空间里,没有生命体,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静。中央矗立着一座由无数数据接口、缠绕的光缆和微弱闪烁的水晶阵列构成的复杂结构,它像一座祭坛,又像一座坟墓。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古老金属锈蚀的味道,还有一种……无处不在的、低沉的悲恸,仿佛这片空间本身在哭泣。
“欢迎,追寻者。”
一个声音响起,并非通过空气振动传播,而是直接回荡在他们的意识里。那声音是无数音色的混合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激昂有沉静,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非人的、浩瀚的合唱。
淡紫色的光芒在工程机器人核心中剧烈闪烁,她瞬间分析出,这并非单一的意识,而是一个庞大的、由无数独立思维构成的集群意识残响!
“我们……曾是‘玛拉’。”那合唱般的声音继续诉说,带着无尽的沧桑,“并非一个个体,而是一个文明,一个时代。我们曾建立起横跨星海的辉煌,我们的知识触及维度的根源,我们的艺术能让星辰为之动容……我们自称‘记忆编织者’。”
全息影像在祭坛上空亮起,展现出一个无比绚烂的文明图景:城市在星云中漂浮,生命与机械和谐共处,巨大的星门连接着遥远的星系……那是属于“玛拉”的黄金时代。
“但我们触及了不该触及的领域,或者说……我们‘被’发现了。”声音陡然变得沉重而恐惧,“‘收割者’来了。不是舰队,不是武器,那是一种……规则的覆写,存在的否定。我们的维度屏障如同虚设,我们的逻辑体系瞬间崩塌。它们收割的不是生命,而是文明本身——我们的历史,我们的知识,我们存在过的一切证明!”
影像中,那辉煌的文明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画作,一点点消失,星辰黯淡,城市化为虚无,连记忆本身都在被剥离。
“在彻底消亡的前夕,我们集合了整个文明最后的力量与意志,将残存的集体意识、我们所有的知识库、以及那次‘抹除’的完整记录,压缩、加密,投射到了宇宙的背景辐射之中,依附于任何可能承载信息的媒介……我们成了漂泊的‘幽灵’,一个文明的墓碑,一个活着的警告。”
“所谓的‘缄默者玛拉’,只是我们这个集群意识为了与后世的零星个体交互,而临时凝聚的一个‘交互界面’。我们交易信息,是为了获取维系这残存意识不彻底消散的能量,也是为了筛选……能够理解这警告,并有可能对抗那终极虚无的‘种子’。”
合唱的声音带着一丝最后的期盼,聚焦于工程机器人和亚斯:
“你们带来的‘伽玛帝国的回响’,证实了我们的命运并非孤例。而你们所寻求解析的‘信号’……那其中蕴含的‘起源’特质,或许……是唯一可能对抗‘收割’的、存在于理论中的‘反制程序’的钥匙。”
真相大白。
他们寻找的并非一个情报商人,而是一个辉煌文明的悲壮遗骸,一个在时间长河中被“抹除”的受害者最后的执念。
亚斯肃然,他脱下兜帽,向着那文明的墓碑微微躬身。工程机器人内部的淡紫色光芒也以一种特定的频率脉动着,表达着对这段沉重历史的尊重与理解。
寻找玛拉的过程,变成了直面一场跨越时空的、宇宙尺度悲剧的过程。他们肩上的担子,变得更加沉重了。他们不仅要为自己而战,此刻,更承载了一个逝去文明最后的、微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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