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照到药庐的屋檐,燕南泠已经站在院门口。
她手里拿着一个空陶碗,是刚才发药用过的。碗底还沾着一点褐色药渣,她没洗,也没放下。
昨天夜里,星渊残卷又浮现了三行字。不是药方,也不是图谱,只有三个词:“安魂哨,三音叠,心魔退”。
她记下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翻找随身的布包,取出一支银哨。那是云七娘早年给她的,说是遇险时能传讯,她一直当普通信号器用,从没细究过用途。
现在她明白了。
她把银哨别回腰带,目光扫过院子。难民们正排着队领早饭,动作比前几日利索多了。有人看见她,低头叫一声“阿泠姑娘”,有人直接避开眼神。
她没在意。
春桃端着木盆从厨房出来,低着头走路,脚步有点快。盆里是刚熬好的防疫散,热气腾腾。她走到分药台前,背对着人群,舀药的动作很稳。
燕南泠盯着她看了两秒。
然后她走过去,接过另一个空碗,蹲下身从锅底捞出一勺药渣。
春桃抬头,脸色微变:“你做什么?”
燕南泠没理她,把药渣倒在掌心,凑近闻了一下。
气味不对。
防疫散本该有艾草和黄芩的清苦味,但这堆渣子里混了一股甜腥气,像是晒干的野花被雨水泡过后的味道。
她立刻起身,冲进药房翻出药材柜。苍术、黄芩、甘草……都还在原位。她拉开最底层的小抽屉,里面放着备用的致幻草——这是军中医官配的镇痛药引子,少量可用,过量会让人神志混乱。
抽屉里的草药少了三分之一。
她攥紧那撮药渣,转身走出药房。
院子里已经开始发药。春桃正把一碗碗热汤递给难民,动作熟练。几个孩子捧着碗跑开,一口喝下。
不到半盏茶时间,最先喝药的人开始晃身子。
一个男人突然扔掉碗,瞪大眼睛喊:“火!着火了!”他转身就往柴堆冲,抱着干草往自己身上盖。
旁边的女人尖叫起来,说天上有黑鸟在追她,跌跌撞撞往后退,撞翻了药锅。
场面乱了。
更多人捂着头蹲下,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话。有个少年跪在地上哭,说他娘回来了,要带他走。
他们全都在看不存在的东西。
燕南泠拔出腰间的银哨,放到嘴边。
她按照梦中记下的节奏,吹出三声短促的音调。第一声尖利,第二声低沉,第三声拉长后突然中断。
声音不大,但在混乱中格外清晰。
冲向柴堆的男人顿住了,手垂下来。那个说有黑鸟的女人停下脚步,茫然四顾。几个蹲着的人慢慢抬起头,眼神从涣散变得清醒。
银哨有效。
她继续吹,一遍又一遍,频率不变。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有人开始呕吐,吐出的全是未消化的药汁。孩子们被大人抱走,缩在墙角喘气。
没人再喊着火,也没人再说鬼话了。
但气氛变了。
一些人看着燕南泠的眼神充满恐惧,像看一个会咒术的人。有个老妇人拉着孙子往后退,低声说:“这不是药,是邪术。”
燕南泠收起银哨,走到分药台前,拿起一只干净瓷盘,把剩下的药汤倒进去,再加水煮沸。她用勺子搅匀,等温度降下来,把药渣滤进盘中。
她端着盘子走到院中央,高声说:“药被人动过手脚。现在我要找出是谁干的。”
没人应声。
她盯着春桃。
春桃脸色发白,往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我熬药的时候你在屋里睡觉,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掺了东西栽赃?”
燕南泠不答,转身望向营门方向。
马蹄声由远及近。
谢玄青带着十名骑兵冲进营地,甲胄未穿全,显然是急着赶来的。他翻身下马,大步走进院子,目光扫过地上吐过药的人,最后落在燕南泠脸上。
“怎么回事?”
她举起手中的瓷盘:“防疫散被混入致幻草,服用者产生幻觉,差点引发暴乱。动手的人就在现场。”
谢玄青眼神冷了下来。
他看向春桃:“你是负责煎药的?”
春桃扑通跪下:“将军明鉴!我从头到尾都在厨房,药也是按方子抓的!一定是她——”她指向燕南泠,“她昨晚偷偷进过药房!我亲眼看见的!”
燕南泠冷笑:“那你敢不敢当着大家的面喝一口这药渣?”
春桃摇头:“我不喝这种脏东西!”
“好。”燕南泠转向谢玄青,“将军掌管边境大军,下令生死只在一念之间。你若不信我,大可下令抓我。但在此之前,请你尝一口这药渣。”
她把盘子递过去。
谢玄青盯着她,没动。
两人对视片刻。
他忽然伸手接过盘子,捏起一小撮药渣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了下去。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他站直身体,面色如常。
“没有异样。”他说。
春桃尖叫起来:“不可能!那里面明明有致幻草!我亲眼见她放进去了!”
“是你放的。”燕南泠平静地说,“我刚才查过药材柜,致幻草少了三分之一。而你的袖口内侧,还沾着一点粉末。”
她往前一步,抓住春桃右手猛地一抖。
一小撮淡绿色粉末从袖口滑落,掉在泥地上。
谢玄青低头看了一眼,抬手打了个手势。
两名亲兵上前,架起春桃。
“我没有!我没有!”她挣扎着,“她是妖女!她能预知齐军投毒!她会邪术!你们都被她骗了!”
谢玄青不再看她,只对亲兵说:“拖出去,喂狼。”
春桃的叫声戛然而止,随即被堵住嘴,强行拖出院子。她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印子,手指抠着地面,指甲翻裂。
没人阻拦。
院子里一片死寂。
那些曾对她点头哈腰的难民,此刻全都低着头,不敢看她一眼。
燕南泠站在原地,没说话。
直到春桃的身影消失在营门外,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谢玄青走到她面前,声音压低:“你早就防着有人动手脚?”
她点头:“疫情刚稳,利益变动太大。有人坐不住,是迟早的事。”
“所以你留着药渣?”
“每一碗药发出去之前,我都会留样。”
谢玄青看了她很久,忽然说:“下次不必让我试药。你说有毒,那就一定有毒。”
他转身要走,又停下:“我会派两个人守药房。”
说完,他带着骑兵离开。
燕南泠站在院子里,看着药庐门前的石阶。上面还留着春桃摔倒时蹭出的灰痕。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掌心有一点药渣残留,已经被汗水浸湿,变成深褐色。
她没擦。
她走向药田,在田埂边上蹲下,查看新种的苍术苗。叶片嫩绿,根部扎得结实。她伸手拨开杂草,发现土里有几处松动的痕迹。
像是有什么东西最近来过。
她皱眉,正要起身。
远处林间传来一声低吼。
短促,沙哑,不像狼,也不像熊。
她站起身,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风从林子里吹出来,带着一股潮湿的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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