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妈妈离开后,房间里那点虚假的“人气儿”好像也被她带走了,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苏婉清还在那儿小声啜泣,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但在这安静得过分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下挠着人的神经。
顾临渊没管她。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先是再次仔细检查了门窗。门是从外面锁死的,严丝合缝,凭人力估计撞不开。窗户也一样,糊着厚厚的红纸,木框结实得不像话。他尝试用指甲去抠窗纸的边缘,发现那纸韧性极强,根本抠不动。
“物理封锁,意思很明确,不让出去。” 他低声自语,放弃了强行突破的打算。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那跳跃缓慢的红色烛火上。刚才那一下剧烈的晃动绝不是错觉。他走近几步,仔细观察。火焰依旧缓慢摇曳,散发出冰冷的寒意。他伸出手,慢慢靠近火焰,在几乎要碰到火苗的地方停住。
没有热量。一丝一毫都没有。只有一股阴寒的气息,顺着指尖往骨头缝里钻。
“矛盾点确认。视觉欺骗,或者能量表现形式异常。” 他收回手,搓了搓冰冷的手指。
他又开始检查房间里的其他物品。桌椅板凳,梳妆台,衣柜……都是实打实的木头,做工扎实,磨损真实。但当他再次触摸墙壁时,那种光滑、带有微弱流动感的触感又出现了。尤其在墙角阴影里,那些幽蓝色的光丝似乎更活跃了一些。
“场景是真实的,但支撑场景的‘基础’是数据化的。就像……一个无比逼真的虚拟现实游戏?” 他皱起眉头,“但如果真是虚拟的,痛感和五感又如此真实……”
他走到八仙桌旁,拿起一个空着的白瓷茶杯,掂量了一下,手感沉重。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手腕猛地用力,将茶杯狠狠砸向地面!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中炸开,碎片四溅。
角落里的啜泣声戛然而止。苏婉清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到了,肩膀猛地一缩。
顾临渊没理会,他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片。边缘锋利,触手冰凉,断口处的质感与真实的瓷器无异。
“物理反馈真实。破坏行为被允许?” 他思考着,“或者说,对‘非规则核心物品’的破坏,不被禁止?”
他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看向那面模糊的铜镜。镜面像是蒙着一层永远擦不掉的雾气,只能映照出人扭曲模糊的影子。他尝试移动镜子,发现它被牢牢固定在桌面上。
“镜子……在很多文化里都有特殊含义。在这里是装饰,还是规则的一部分?” 他记下这个疑点。
做完这些初步探查,他感觉对这个房间的“规则边界”有了个模糊的概念。不能出去,但房间内的物品可以有限互动。环境存在明显的逻辑矛盾点(冰冷烛火,数据墙壁)。
他需要信息,更多的信息。而目前唯一的信息源,就是角落里那个女孩。
顾临渊转过身,看向依旧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的苏婉清。他不太擅长跟这种情绪化的人打交道,尤其是哭哭啼啼的女性。在他看来,情绪是干扰判断的最大噪音。
但他需要沟通。
他走到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靠得太近,以免给她造成更大压力。他用尽量平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开口:
“苏小姐。”
女孩的身体又是一颤,没有回头,反而把身子缩得更紧了。
顾临渊耐着性子,继续问:“这里是什么地方?苏府的具体位置在哪里?刚才那个孙妈妈,还有你父亲,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
他一连抛出了几个最核心的问题。
苏婉清只是摇头,细弱的声音带着哭腔传过来:“……不,不知道……别问我……求求你……”
“你不知道自己被关在哪里?” 顾临渊的语气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那‘青铜婚书’呢?你总该知道这是什么吧?”
听到“青铜婚书”四个字,苏婉清的反应异常激烈,她猛地用手捂住耳朵,整个人蜷缩起来,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不要提!不要提那个!……那是……那是我的命……我得认……都得认……”
认命?
顾临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种根深蒂固的消极和顺从,比直接的对抗更麻烦。
“命是可以改变的。” 他试图用逻辑说服她,“只要我们弄清楚这里的规则,找到漏洞……”
“没有漏洞!” 苏婉清突然激动地打断他,她猛地回过头,苍白的脸上泪痕交错,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近乎迷信的虔诚,“规矩就是规矩!坏了规矩……会……会遭天谴的!会连累家族的!我不能……我不能做不孝女……”
她的眼神涣散,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说完这几句,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重新转回去,把脸埋得更深,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沟通失败了。
顾临渊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没有任何同情,只有一种面对“不可理喻变量”时的烦躁。封建礼教的洗脑,看来比想象中还要根深蒂固。从她这里短时间内恐怕难以获取有效信息了。
他不再浪费时间,退回到房间中央,靠墙坐下,闭上眼睛。既然暂时出不去,那就保存体力,同时听觉和感知放大到极致,捕捉外界可能传来的一切动静。
时间一点点流逝。房间里只剩下苏婉清细微的啜泣和那红色烛火缓慢跳跃时,几乎听不见的、冰裂般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两个小时,外面的天色(如果那窗纸透进来的血色算天色的话)似乎更加暗沉了。
就在这时——
一种声音,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厚厚的墙壁和门窗,钻进了顾临渊的耳朵里。
开始是隐隐约约的,像是风吹过缝隙的呜咽。但很快,那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是乐声。
但不是喜庆的乐曲,而是……哀乐!
低沉、嘶哑的唢呐声,吹奏着令人心头发凉的调子,夹杂着沉闷的锣鼓点,还有无数人拖长了音调的、悲悲切切的哭泣声。
这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仿佛一支送葬的队伍,正沿着宅院外面的街道,缓缓行进。
顾临渊猛地睁开了眼睛,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没错!是送葬的哀乐!而且规模不小!
可这不对劲!极度不对劲!
这间屋子,张灯结彩,红烛高燃,明明是一副办喜事的样子。可屋子外面,却传来如此清晰、规模浩大的送葬声!
喜庆与丧葬,生与死,在这深宅大院里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交织在一起。
角落里的苏婉清也听到了这声音,她的哭泣声停止了,整个人僵在那里,连颤抖都停止了,仿佛化为一尊石雕。只是那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极度恐惧。
顾临渊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试图透过那厚厚的窗纸看清外面。但除了那片朦胧的血色,什么也看不到。哀乐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窗根底下,那悲切的哭声和嘶哑的唢呐声直往脑仁里钻。
“生死界限模糊……这就是回廊意志说的‘扭曲’吗?” 他心脏微微加速跳动,不是害怕,而是源于对未知规则探究的兴奋。
他需要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
目光扫过房间,最后定格在刚才被他摔碎的茶杯碎片上。他捡起一块最尖锐的,走到窗边,用锋利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对着厚重的窗纸划去。
“刺啦——”
一声轻微的撕裂声。窗纸比想象中坚韧,但他用力之下,还是划开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
他立刻凑近那道缝隙,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不同于自然的夜色,更像是一种粘稠的、吞噬光线的墨汁。而在那片黑暗中,隐约可见一队长长的、模糊的白色影子在移动。看不清具体模样,只能看到惨白的幡旗在黑暗中飘荡,还有那持续不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哀乐和哭声。
送葬队伍?在这办喜事的苏府外面?
就在他全神贯注观察的时候,突然,缝隙外的一个白色影子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张模糊不清、毫无血色的脸,猛地凑近了缝隙!
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仿佛穿透了小小的裂缝,直勾勾地“看”向了屋内的顾临渊!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郁死意的气息瞬间透过缝隙弥漫进来!
顾临渊头皮一麻,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也就在这一刻——
“咚!咚!咚!”
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猛然从房门方向响起,打断了他的观察和那诡异的目光接触。
门外,传来一个低沉、毫无感情色彩的男声:“什么人?胆敢窥视!”
不是孙妈妈的声音!是陌生的男声,语气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顾临渊瞬间冷静下来。他扔掉手中的瓷片,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走向房门。
他没有开门,只是隔着门沉声问道:“外面何事喧哗?我乃府上新婿,为何不能观看?”
门外的男声冷硬地回答:“姑爷见谅。府上规矩,夜间不得离开核心宅院区域,亦不得窥探外界异象。请您安守本分,莫要自误!”
“异象?” 顾临渊抓住关键词,“外面那送葬队伍,是何异象?”
“此非姑爷该问之事!” 门外的声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守好您的规矩!否则,休怪我等无情!”
话音刚落,顾临渊清晰地听到门外传来了金属碰撞的轻微声响,像是刀鞘碰到了门板。不止一个人。是巡逻的家丁?
他沉默了一下。硬碰硬不明智。
“知道了。” 他淡淡回了一句,不再多问。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似乎留下了人看守。而那震耳欲聋的哀乐声和哭声,也在达到某个顶点后,开始逐渐减弱,向着远处而去,最终彻底消失在死寂的黑暗中。
房间里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安静。只有那冰冷的红色烛火,依旧在不紧不慢地跳动着,映照着顾临渊陷入沉思的脸,和角落里苏婉清那如同惊弓之鸟般瑟瑟发抖的身影。
规则1:夜间不得离开核心宅院区域,不得窥探外界异象。
违逆的后果,看来不仅仅是口头警告那么简单。那些家丁,还有外面那支诡异的送葬队伍,都是这规则的一部分,或者说,是规则的维护者。
“不得窥探异象……” 顾临渊回味着这句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也就是说,那些‘异象’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它们害怕被‘看见’,被‘理解’。”
他转头,看向那重新变得“安全”的、被黑暗笼罩的窗户。
这看似牢不可破的苏府高墙之内,隐藏的秘密,恐怕比那支送葬队伍还要诡异得多。
而他的探索,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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