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是定下了,可这心啊,悬得更高了。顾临渊那“假死”的主意,听着就跟走钢丝似的,底下就是万丈深渊,稍微晃悠一下,粉身碎骨。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三个人就又凑到了一块儿,就在陈志远那间又小又潮的破屋子里。空气里还残留着昨晚的恐惧味儿,混着陈志远身上没散干净的冷汗气。
“药……药我有点头绪了。” 陈志远搓着手,脸色还是不好看,但眼神里多了点专注,大概是搞学问的老毛病又犯了,一钻进去就能暂时忘了怕。“府里后头有个小药圃,我昨天偷摸去看了,还真让我找着几样东西。”
他压低声音,像是怕隔墙有耳:“有几株长得歪歪扭扭的草,叶子是锯齿边的,我看着像……像书上说的‘昏睡草’。这东西,据说牲口误吃了能睡上一天一夜,人要是用对了量,也能让人昏死过去,脉象弱得几乎摸不着,跟死了差不多。”
林晓雯一听,眼睛亮了:“真的?那太好了!”
“好什么呀!” 陈志远愁眉苦脸地打断她,“我的林大小姐,这玩意儿没准头的!书里就提了个名字,具体用多少,怎么用,根本没写!用少了,人没反应,用多了,可能就……就真醒不过来了!这得试啊!拿谁试?拿苏小姐试吗?万一……”
他没再说下去,但意思谁都懂。这就是在赌,拿苏婉清的命赌。
顾临渊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陈志远说的不是生死大事,而是明天会不会下雨。“剂量的问题,只能靠估算和观察。陈教授,你尽量找那些看起来年份久、药性可能更温和的植株,取最嫩的芽尖部分,捣碎后少量多次地尝试。可以先找个小动物,比如老鼠什么的……”
“这鬼地方,除了人就是那些木头一样的家丁,上哪儿找老鼠去!” 陈志远有点急了。
顾临渊沉默了一下,也知道这不太现实。“那就只能靠经验判断了。你准备好材料,研磨成粉,用油纸包好。到时候具体用多少,看情况再定。”
他把最大的风险,轻飘飘地推给了“看情况”。陈志远张了张嘴,想反驳,可看着顾临渊那副冷静得吓人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只能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没别的路了。
“我这边……” 林晓雯深吸一口气,接上话,脸上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我待会儿就去找苏小姐。必须跟她摊牌了,没时间再慢慢磨了。”
顾临渊看向她:“把握大吗?”
林晓雯摇摇头,实话实说:“不知道。她心里是苦,是不甘心,可她更怕,怕她爹,怕那个家,怕坏了规矩天打雷劈。我只能……只能把咱们的计划告诉她,把希望和风险都摆在她面前,让她自己选。”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忍:“是吞下那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的药,赌一把生路,还是……还是认命,三天后去签那个鬼婚书。这选择,太残忍了。”
顾临渊没说话。他理解这种残忍,但他更看重结果。对他来说,这是一个简单的概率和风险计算问题。说服苏婉清配合,计划成功率能提升百分之三十到四十;她不配合,计划基本失败。所以,必须说服她。
“注意方式,”他最后只是干巴巴地提醒了一句,“强调这是‘假死’,是唯一的活路。不要给她犹豫的时间。”
林晓雯“嗯”了一声,心里沉甸甸的。
“我这边,”顾临渊最后说道,“会继续摸清家丁晚上巡逻的路线和换班的空档。另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放火点,既要能引起足够骚乱,又不能真的把宅子点着了触发更大的规则惩罚。最好是堆杂物的、偏僻的角落。”
分工明确,三个人都没再废话,像三支被迫射出的箭,朝着各自的目标铆足了劲冲了出去。
陈志远又偷偷溜去了那个荒废的药圃,像个老农民一样,蹲在那些奇形怪状的草药中间,小心翼翼地挑选、采摘,嘴里念念叨叨地计算着可能的剂量,额头上全是紧张的汗水。他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刺激的事。
林晓雯则再次来到了苏婉清那个小院附近。今天孙妈妈看得格外紧,像护崽的老母鸡,寸步不离。林晓雯没机会靠近,只能躲在远处干着急。
直到午后,苏婉清照例要去佛堂。孙妈妈陪着她走到门口,这次却没跟进去,只是站在门外,叉着腰,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四周。
林晓雯心一横,知道不能再等了。她瞅准孙妈妈转头呵斥一个路过小丫鬟的瞬间,猫着腰,借着花木的掩护,像只兔子一样飞快地窜到了佛堂的侧面,那里有扇支摘窗,她之前就留意过,窗纸破了个洞。
她凑到破洞前往里看。苏婉清果然在里面,还是跪坐在那个旧蒲团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红香囊,眼神空空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晓雯轻轻敲了敲窗棂。
苏婉清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惊恐地望向窗户。
“小姐,是我,小雯。” 林晓雯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婉清认出是她,紧张地看了看门口,孙妈妈的影子还映在门板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手轻脚地挪到了窗边。
“你……你怎么又来了?快走,让孙妈妈看见……” 她的声音带着颤音。
“小姐,我没时间绕弯子了。” 林晓雯语速极快,直奔主题,“你想不想活?想不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苏婉清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惨白,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什么……我……”
“我没胡说!” 林晓雯打断她,眼神灼灼,“我们知道你心里苦,知道你不想嫁!我们现在有个办法,能帮你!但需要你帮忙!”
“帮……帮忙?” 苏婉清茫然又恐惧。
“对!假死!” 林晓雯吐出这两个字,紧紧盯着苏婉清的反应,“我们有一种药,你吃下去后,会像真的死了一样,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到时候府里肯定会大乱,我们就趁乱把你带出去!等离开了这里,你就能活了,真正地活!”
苏婉清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整个人僵在那里,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极度的恐惧。“假……假死?不……不行的……这是欺瞒鬼神,是大罪……会遭报应的……而且……而且那药……要是……要是醒不过来呢?”
她的反应完全在预料之中。
“小姐!” 林晓雯抓住她冰冷的手,语气急切而真诚,“留在这里,签了那婚书,你就是真的死了!比死还难受!那是把你一辈子都埋进土里!赌一把,还有活的希望!那药是有风险,但我们尽量控制!总比一点希望都没有强啊!”
她看着苏婉清闪烁不定的眼睛,继续加码:“你想想你的柳郎!他要是知道你这么年轻就要去陪一个死人,他在地下能安心吗?他肯定希望你能活下去,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柳郎……” 苏婉清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一边是根深蒂固的恐惧和所谓的规矩,一边是渺茫却诱人的生路和逝去恋人的影子。她的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林晓雯不再催促,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和力量。
就在这时,门外的孙妈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提高了嗓门:“小姐?您在跟谁说话呢?”
苏婉清浑身一激灵,猛地抽回手,慌乱地看了一眼门口,又看了看窗外林晓雯那双充满期盼和决绝的眼睛。
时间仿佛凝固了。
最终,在孙妈妈推门进来的前一刻,苏婉清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窗口,几不可闻地,飞快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她迅速退回到蒲团上,重新低下头,变回那个麻木的新娘。
林晓雯得到了这近乎微不可察的回应,心脏狂跳,不敢再多留一秒,立刻缩回身子,消失在茂密的花木之后。
孙妈妈推门进来,狐疑地四下张望:“小姐,刚老身好像听到有动静?”
苏婉清头也没抬,声音细弱游丝:“没……没有,是风吹动了窗户吧。”
孙妈妈将信将疑,但也没发现什么,只好又退了出去。
佛堂里,苏婉清紧紧攥着那个褪色的香囊,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她刚刚,点下了那个头。是把头点向了生路,还是点向了更快的地狱?
她不知道。
她只感觉到,那颗被冰封了太久的心,因为这一个点头,竟然……剧烈地、害怕又期待地,跳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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