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赵氏压抑的啜泣声和苏秀秀偶尔忍不住的抽噎,像蛛网一样缠绕在每个人心头。钱财被搜刮一空的打击,比饥饿和寒冷更彻底地摧毁了大部分人的精神。夜色深沉,寒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冻得人牙齿打颤,只能依靠挤在一起汲取那点微薄的体温。
苏晚晚靠在母亲身边,能清晰地听到父亲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她知道,爹娘心里比她更难受,他们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她悄悄将手伸进袖袋,那里空空如也,最后一点能即时取用的食物,为了不暴露,也放回了空间。此刻,空间里只剩下几瓶水、一点调味料和几样无法直接充饥的现代物品,如同镜花水月,看得见,却难以解这燃眉之急。
“晚晚,冷不冷?”李慧心将女儿往怀里又搂了搂,声音沙哑。
“不冷,娘。”苏晚晚低声回答,反过来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您和爹要撑住,爷奶和哥哥他们,还指着咱们呢。”
苏明远听到了女儿的话,黑暗中,他伸出手,摸索着握住了妻子和女儿的手,三只手紧紧攥在一起,无声地传递着支撑的力量。
这一夜,无人能够安眠。恐惧、绝望、寒冷、饥饿,交替折磨着每一个人。直到天边泛起一丝灰蒙蒙的亮光,破庙内的景象才清晰起来——一张张惨白憔悴、布满泪痕和灰尘的脸,一双双空洞无神、布满血丝的眼睛。
小草饿得小声哼唧,王氏只能含着泪,轻轻拍着她的背,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苏老爷子似乎又发起了低烧,嘴唇干裂,呼吸急促,李慧心忧心忡忡,却连口热水都弄不到。
就在这死寂的绝望中,庙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不是昨夜那种粗暴杂乱的,而是更为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惊恐地望向门口。
只见两个穿着鄞州差役服色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个高瘦的中年男子,面色黝黑,颧骨高耸,一双眼睛如同鹰隼,没有丝毫温度,只是冷漠地扫视着庙内如同惊弓之鸟的众人。他腰间挎着的不是刀,而是一卷拇指粗的麻绳和一根油光发亮的皮鞭。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年轻些的差役,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和鄙夷,手里拿着一本册子。
“谁是苏明远?”高瘦差役开口了,声音干涩冰冷,像石头摩擦。
苏明远连忙起身,上前一步,拱手道:“官爷,小人便是苏明远。”
高瘦差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人,倒像是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我姓胡,是押送你们去寒石村的。这是赵小乙。”他指了指身后的年轻差役,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收拾一下,即刻出发。”
“胡……胡爷,”苏明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顺,“您看,家父年迈病重,三弟伤势未愈,能否容我们稍作……”
“不行。”胡差役打断他的话,没有丝毫通融的余地,“寒石村五十里路,今日必须赶到。耽误了时辰,你们担待不起。”他的目光扫过瘫在草堆上的苏老爷子和担架上的苏明德,如同看着两堆麻烦的累赘,“走不动,就拖着,或者扔在半路,你们自己选。”
这话如同冰锥,刺得苏家众人心头发寒。扔在半路?那跟直接杀了他们有何区别?
赵氏一听就急了,也顾不得害怕,爬起来哀求道:“官爷!行行好吧!我男人他真的动不了啊!还有老爷子,这……这怎么拖啊!”
胡差役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
年轻些的赵小乙嗤笑一声,用册子拍了拍手心:“嚎什么嚎?当你们还是京里的老爷夫人呢?到了这儿,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命贱就得认!赶紧的,别磨蹭!”
苏明远知道哀求无用,只能咬牙道:“是,我们这就收拾。”他回头,对着满脸绝望的家人,沉声道:“都起来,收拾一下,准备走了。”
“当家的……”李慧心看着气息微弱的公公和重伤的小叔子,眼圈又红了。
“慧心,没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苏明远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疲惫。
众人只能挣扎着起身,草草将昨晚散落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了)归拢一下。苏明义和苏明远试图去抬苏明德的担架,但那担架本就简陋,经过一夜,更显摇摇欲坠。
胡差役冷眼看着,对赵小乙使了个眼色。赵小乙不情不愿地走上前,扔下两截更粗一些的麻绳,不耐烦道:“用这个绑结实点,别半路散了架,还得爷们费事!”
苏明远默默捡起麻绳,和苏明义一起,重新加固担架。
苏晚晚帮着母亲搀扶奶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一直沉默站在角落阴影里的阿木。从昨晚到现在,他几乎没说过话,但苏晚晚能感觉到,他像一头蛰伏的猎豹,在仔细观察着这两个新差役。
阿木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眼看了她一下,眼神依旧沉静,但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这时,胡差役那冰冷的目光落到了阿木身上,他皱了皱眉:“你是什么人?名册上好像没你。”
所有人的心又是一紧。阿木这一路跟着,张魁是默许的,但如今换了差役……
阿木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声音平稳:“回官爷,小人阿木,是北疆的猎户,与苏家同行一段路,正要返回附近的山里。”他没有说自己是护送,也没有表现出与苏家过于亲密。
胡差役审视着他,目光在他背后的猎弓和腰间的短刀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他沉稳的气度,似乎掂量了一下,最终没再多问,只是冷冷道:“既是猎户,就速速离去,莫要耽误公务。”
“是。”阿木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退到了一旁,默默看着苏家人艰难地准备启程。
终于,在胡差役不耐烦的催促和赵小乙不断的呵斥声中,苏家一行人,老弱病残,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这栖身不到一夜的破败城隍庙,再次踏上了前途未卜的旅程。
胡差役和赵小乙骑着两匹瘦骨嶙峋的马,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旁边,如同押送牲口。他们的冷漠和倨傲,比张魁那种直接的凶悍更让人窒息。张魁至少还有情绪,会骂会打,而这两个人,仿佛只是执行任务的机器,对苏家众人的苦难视而不见,甚至隐隐带着一种厌烦。
才走出边城不到三五里,担架上的苏明德就因为颠簸而痛苦呻吟起来,苏老爷子也咳嗽不止。队伍的速度慢了下来。
“磨蹭什么!没吃饭吗?快点!”赵小乙扬起马鞭,虚抽了一下,发出刺耳的破空声,吓得几个孩子一哆嗦。
苏明远只能咬牙,和苏明义一起,更加吃力地抬着担架,尽量保持平稳。女眷们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满是碎石和荒草的土路上。
苏晚晚回头望了一眼越来越远的边城轮廓,那破败的土围子,此刻竟也显得有几分“安稳”。而前方,通往寒石村的路,蜿蜒在更加荒凉贫瘠的土地上,看不到尽头。
新的压迫者已经就位,他们的冷漠,比刀剑更让人心寒。苏晚晚知道,在抵达寒石村之前,这段路,恐怕也不会太平。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空气,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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