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里,喝过那点稀薄糊糊的众人,终究抵不过连日来的疲惫和精神的巨大消耗,裹着仅有的破烂衣物,挤在铺了干草的角落里,沉沉睡去。此起彼伏的、带着痛苦和不安的鼾声与磨牙声在黑暗中响起,间或夹杂着孩子梦中无意识的啜泣。
苏晚晚却毫无睡意。
她轻轻挪开母亲搭在她身上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绕过横七竖八躺着的家人,走到了没有门板的破屋门口。
屋外,寒意刺骨。与屋内众人挤在一起形成的微弱暖意截然不同,荒野的夜风如同冰冷的刀子,瞬间穿透了她单薄的衣衫,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她紧了紧衣领,抬头望向天空。
没有现代都市的光污染,这里的夜空呈现出一种深邃、纯粹、近乎墨黑的蓝。无数星辰如同被打碎的钻石,密密麻麻地洒满天幕,闪烁着冰冷而遥远的光芒。一条朦胧的、如同薄纱般的光带横贯天际——那是她前世只在图片和少数偏远地区才能看到的银河。
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是北极星。它恒定地挂在北方,为迷途的旅人指引方向。
苏晚晚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那颗星。它曾经指引着古代的商队和探险家,如今,又能指引她这个异世的灵魂去往何方?
前路何方?
寒石村的破败,土地的贫瘠,里正王老棍的倨傲与算计,村民们的麻木与困苦……这一切都像沉重的枷锁,压在她的心头。他们失去了钱财,失去了身份,失去了自由,几乎失去了一切。未来等待他们的,是无休止的劳役,是严酷的生存环境,是看不到希望的煎熬。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那里空无一物,但她的意识深处,连接着一个来自现代、拥有恒定低温的冰箱空间。那是她最后的底牌,是绝境中唯一不合常理的希望之光。
可是,这个秘密能维持多久?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时代,一旦暴露,等待她的会是什么?被视为妖孽?被抢夺?被囚禁研究?她不敢深想。
空间里的物资有限,用一点少一点。几瓶水,一点调味料,几块压缩饼干,一些常用药品……对于苏家二十八口人漫长的流放生涯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她必须像最吝啬的守财奴一样,精打细算地使用每一点资源,在最关键的时刻,才能动用这张牌。
“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在她身后响起。
苏晚晚猛地回头,看到父亲苏明远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同样仰望着星空。他的侧脸在清冷的星辉下,显得格外憔悴和苍老,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虑。
“爹,您怎么起来了?外面冷。”苏晚晚低声道。
“心里堵得慌,睡不着。”苏明远走到女儿身边,学着她的样子看向星空,声音低沉沙哑,“晚晚,怕吗?”
苏晚晚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爹,您怕吗?”
苏明远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怕,怎么不怕?爹是个没用的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以前只懂得死读书,却连个功名都考不上,如今……更是连累你娘和你,还有这一大家子,落到这步田地……”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和痛苦。
“爹,这不怪您。”苏晚晚轻声安慰,“是世道如此,是家族牵连。我们现在要想的,是怎么活下去。”
苏明远转过头,看着女儿在星光下显得异常沉静和坚定的眼眸,心中微微一动。这一路上,女儿的表现远远超乎他的意料,那份冷静、机敏和韧性,不像一个养在深闺的少女,倒像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他想起妻子偶尔提及的,晚晚昏迷醒来后似乎有些不同的话,心中虽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依靠感。
“是啊,活下去。”苏明远重复着这三个字,仿佛从中汲取着力量,“晚晚,你说得对。爹没用,但爹还有把子力气,也能学。开荒种地,总有法子。你娘懂些医术,或许也能帮上忙。青松那孩子,是个踏实肯干的……咱们一家人拧成一股绳,未必就不能在这鬼地方挣出一条活路来!”
他的声音渐渐坚定起来,仿佛是在说服自己,也是在给女儿打气。
苏晚晚看着父亲重新燃起斗志的眼神,心中稍安。她知道,父亲需要时间适应和转变,但只要心气不散,就有希望。
“嗯,爹,我们一定能活下去。”苏晚晚用力点头,“不仅活下去,还要活得更好。我看这寒石村虽然贫瘠,但未必就没有一点生机。那条小溪虽然快干了,但地下或许还有水脉。那些荒地,或许只是没人懂得如何调理。我们慢慢来,总能找到办法。”
她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心,感染着苏明远。
父女二人并肩站在破屋门口,望着璀璨而冰冷的星空,久久无言。寒风依旧呼啸,但内心那股因为未知和艰难而产生的彷徨,似乎被这无声的交流和共同的决心驱散了一些。
就在这时,远处村子的方向,传来几声零星的犬吠,更远处的大山黑影憧憧,如同蛰伏的巨兽。
苏晚晚的目光从星空收回,落向那一片沉沉的黑暗。她知道,流放之路的结束,仅仅是另一场更漫长、更艰苦的生存之战的开始。这片土地不会轻易向他们这些“外来者”屈服,未来的日子里,他们需要面对的,不仅是恶劣的自然环境,还有复杂的人心,以及潜藏在暗处的各种危险。
她轻轻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细微的痛感。
活下去,然后,活得更好。
这是她对这片星空,也是对内心许下的誓言。
夜色,愈发深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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