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德的行动力出乎意料的快。第二天下午,他便带着一脸既兴奋又夹杂着些许为难的神情回来了。彼时,苏明远和苏青松刚清理完一块地里的碎石,正坐在田埂上歇气,苏晚晚也在旁边,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琢磨着土坯模子的尺寸。
“二哥!有门儿!”苏明德隔着老远就喊了起来,快步走到近前,抓起苏青松放在旁边的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才一抹嘴说道,“我找了村西头的王老蔫和他家大牛,还有东头陈瓦匠家的大小子陈石头。都说了咱家换工的想法。”
苏明远精神一振,忙问:“他们怎么说?”
“王老蔫家劳力多,就他和儿子大牛两个壮劳力,地却不多,农闲时正愁没处找补。听我说能用干活换土坯,还能跟二嫂学认草药,王老蔫当时就心动了,直说这法子好,实在!”苏明德说着,脸上带着光,“陈瓦匠家呢,石头那小子力气大,跟他爹学了点手艺,听说咱家要做土坯,他挺感兴趣,说可以来帮忙,也想学学咱这不用烧制的土坯咋弄,工钱嘛,就按咱说的,折算土坯或者以后帮他家盘个灶台都成。”
这开局似乎很不错。苏青松听得咧嘴笑了:“三叔,还是你行!”
苏晚晚也松了口气,看来这“换工”的思路是可行的。
然而,苏明德脸上的兴奋劲淡了些,搓了搓手,有些迟疑地继续说:“可是……价钱上,有点谈不拢。”
“哦?怎么个不拢法?”苏明远眉头微蹙。
“王老蔫的意思呢,是希望一个壮劳力干一天重活,比如开荒,能换五十块土坯,或者……让二嫂给他家婆娘瞧瞧老寒腿的毛病,再教他们认三种能卖钱的草药。”苏明德解释道,“陈石头呢,他说他算半个手艺人了,不能跟普通劳力一个价,他干一天,得要八十块土坯,或者保证帮他们家盘一个不漏烟的灶台。”
“五十块?八十块?”苏青松先叫了起来,“三叔,这……这要价也太高了吧?咱们自己做土坯,五十块也得费不少功夫呢!还有我娘看病认草药,那也不是白来的啊!”
苏明远没有说话,脸色沉静,显然在快速盘算。苏晚晚也在心里计算着,一个壮劳力一天大概能开多少荒地,制作五十块土坯需要多少时间和材料成本。
“我跟他们磨了半天嘴皮子。”苏明德有些无奈,“王老蔫说现在开荒是力气活,冻土还没化透,难挖得很。陈石头则说他手艺值这个价。我还碰见了李麻子,那家伙阴阳怪气地在旁边说风凉话,说什么‘苏家如今攀上高枝了,还差这点工钱?’、‘别是想白使唤人吧?’,弄得王老蔫和陈石头心思也有点活络。”
“二哥,你看这……”苏明德看向苏明远,等他拿主意。
苏明远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儿子和女儿,问道:“青松,你觉得开一天荒,大概能开多少?”
苏青松想了想,老实回答:“要是石头不多的地方,我一个人一天拼命干,大概能开出半分地。要是石头多的,那就难说了,三分地顶天了。”
苏明远又看向苏晚晚:“晚晚,依你看,做五十块土坯,从和泥、入模到晾晒,大概要多久?”
苏晚晚根据自己了解的知识估算道:“如果模子合适,泥料准备充分,两个人配合,一天大概能做出一百到一百五十块。但这是理想情况,刚开始做,可能没那么快。而且做土坯也很耗力气。”
心里有了底,苏明远对苏明德说:“三弟,你再去跟他们谈。这样,咱们定个章程,不按天算,按活算,也显得公平。”
他条理清晰地说道:“开荒,按亩算。清理掉表层碎石杂草、把地翻松,一亩地,换两百块土坯,或者请慧心看一次诊加教两种常见草药。如果是石头特别多的硬骨头地,价钱可以再商量,比如一亩地换两百五十块土坯。”
“至于陈石头,”苏明远顿了顿,“他既然觉得自己是手艺人不一样,那也行。他若来帮忙做土坯,指导我们和泥、脱模,确实算技术活。可以给他算高些,一天算六十块土坯的工。若是他以后帮咱家盘灶,那就另算,按灶台大小、好坏来定多少土坯或者粮食。”
这个方案,将模糊的“一天”变成了具体的劳动成果来衡量,显得更为公允。
苏明德眼睛一亮:“这法子好!按亩算,他们干活卖力,开得多就挣得多,咱们也不亏!我这就再去说说!”
“等等,”苏明远叫住他,语气严肃了几分,“你跟他们说明白,咱们苏家做事,讲究你情我愿,公道公平。愿意换,我们欢迎,并且保证土坯质量,慧心也绝不藏私,认真教认草药。若是不愿意,或者听了旁人挑唆觉得吃亏,那也不必勉强。咱们家人手少是少点,咬咬牙,自己慢慢开,也不是开不出来。”
他这话,既是说给潜在的换工对象听,也是说给自家人听,表明了不卑不亢的态度。
“我晓得了,二哥!”苏明德重重一点头,转身又风风火火地去了。
苏青松看着三叔的背影,挠了挠头:“爹,这样能成吗?会不会把他们吓跑了?”
苏明远目光沉稳:“青松,记住,咱们是找人帮忙,不是求人施舍。把条件摆在明处,愿意的就来,不愿意的也不强求。做人做事,底气要足。只要咱们的东西、咱们的本事值这个价,就不怕没人换。”
他看向苏晚晚:“晚晚,土坯的事你得抓紧试验,这是咱们换工的本钱。”
“爹,我明白。”苏晚晚点头,心里已经开始构思如何改良泥料的配比,让土坯更坚固耐用,这样才能让换工的人觉得物有所值。
夕阳西下,将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田埂上的这次简短商议,不仅定下了应对新矛盾的策略,更隐隐确立了苏家在这寒石村立身处世的原则——不占便宜,也不吃亏,凭着实实在在的付出和本事,去换取生存和发展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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