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梅香,拂过顾昭宁微扬的唇角。
孙掌柜爽朗的笑声自码头传来,穿透了李管事方才那绝望的嘶吼,如同初阳驱散残雾。
“顾姑娘,这批苏杭贡缎,光泽可比那起子黑心账目亮堂多了!”
顾昭宁含笑颔首,孙掌柜是母亲生前故交,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她铭记于心。
“有劳孙掌柜亲自押船,这批缎子,老夫人定会喜欢。”她目光落在那些色泽鲜亮、触手温润的绸缎上,心中已有了计较。
侯府这潭深水,今日她不过是投石问路,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李管事被押往祠堂的消息,如同一阵疾风,迅速刮遍了靖远侯府的每一个角落。
往日里在他面前点头哈腰的下人们,此刻皆是噤若寒蝉,生怕沾染上半分晦气。
而那些曾受过他欺压的,则暗中拍手称快,目光在触及账房方向时,不免多了几分敬畏与好奇。
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庶出三姑娘,竟有如此雷霆手段!
祠堂内,李管事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死死按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膝盖的刺骨寒意,远不及他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完了!
他几十年的经营,一朝尽丧眼前这个黄毛丫头之手!
他原以为,搬出嫡夫人柳氏,便能压制住顾昭宁,却不料她竟如此油盐不进,直接捅到了大管家那里。
大管家是跟着老侯爷打江山的老人,最是痛恨内贼,如今证据确凿,自己断无翻身之日。
“顾昭宁……你好狠的心!”李管事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想不通,一个庶女,一个生母早逝、在嫡母手下讨生活的丫头片子,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和心机?
她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自己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似乎都逃不过她的算计。
愤怒与不甘交织,最终化为一股阴狠的毒焰。
他李全在侯府经营数十年,岂能就此罢休?
就算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吗?我告诉你们,嫡夫人……嫡夫人绝不会放过你们的!她……”
“啪!”一个婆子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将他未尽的话语堵了回去。
“老实点!再敢胡言乱语,撕烂你的嘴!”
李管事嘴角溢血,却只是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顾昭宁,你等着,好戏还在后头!
账房内,顾昭宁送走孙掌柜,春桃便欢喜地凑上前来:“姑娘,这下李管事可威风不起来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克扣您的月例,给您使绊子!”
“拔掉一颗毒牙,不代表满口都是好牙。”顾昭宁神色平静,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上的《治家要略》手抄本,“侯府积弊已深,李管事不过是冰山一角。”她顿了顿,吩咐道:“春桃,你去将府里近三年的总账、分账,尤其是采买、修缮、各房月例用度的账册,都给我搬过来。记住,要悄悄的,别惊动旁人。”
春桃一愣:“姑娘,您这是要……”
“釜底抽薪,自然要清查源头。”顾昭宁眸光微凝,“我要对侯府的账目,进行一次彻底的盘查审计。”李管事贪墨杭绸,不过是小试牛刀。
她真正的目的,是要借此机会,将手伸向侯府的钱袋子。
只有掌握了财权,才能真正站稳脚跟,也才能一点点将母亲留下的“守拙藏锋”四个字,真正践行到底。
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即便顾昭宁刻意低调,也很快传到了某些人的耳朵里。
李管事的心腹,管事媳妇钱氏在厨房听闻此事,吓得险些打翻了手中的汤碗。
她男人这些年跟着李管事捞了不少油水,若是这位三姑娘铁了心要查账,那些烂事岂不是都要被翻出来?
夜色深沉,钱氏趁着各房都熄了灯,鬼鬼祟祟地摸到了柴房附近一处偏僻的杂物间。
这里是李管事几个忠心下人平日里偷偷聚头的地方。
“钱嫂子,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厮压低声音问道,他是李管事的外甥,名叫李二狗。
钱氏急得团团转:“二狗,出大事了!那三姑娘,说要查府里这几年的总账!这要是查下去,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屋内另外两个下人闻言也是脸色大变。
其中一个平日里负责采买的张德发颤声道:“她……她一个庶女,哪来这么大胆子?老夫人和侯爷能容她胡来?”
“哼,现在大管家都向着她说话,李管事又被关在祠堂,我看她是想趁机夺权!”钱氏咬牙切齿,“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李管事待咱们不薄,如今他落难,咱们若是不想办法,等那三姑娘掌了权,还有咱们的好果子吃?”
李二狗眼珠一转,闪过一丝阴狠:“钱嫂子说得对!绝不能让她得逞!她不是要查账吗?咱们就让她查不成!”
“怎么让她查不成?”张德发有些胆怯。
“她不是仗着大管家撑腰吗?若是府里出了别的乱子,更大的乱子,看大管家还顾不顾得上她那点账目!”李二狗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我听说,后日便是各房发放月例的日子,账册和银子都会提前备好放在账房。若是……若是账房走了水,烧了账册,再丢了些银子……”
钱氏眼睛一亮:“好主意!到时候府里一乱,谁还顾得上查什么旧账?说不定还能把脏水泼到那顾昭宁身上,说她监守自盗!”
“就这么办!”几人一拍即合,开始密谋具体的行动。
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一道瘦小的身影在窗外一闪而过,正是时刻关注着各处动静的马二。
顾昭宁听完马二的禀报,脸上并无多少意外之色。
“狗急跳墙,意料之中。”她端起温热的参茶,轻轻抿了一口,“他们以为制造混乱,就能阻止我查账?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她对春桃吩咐道:“明日一早,你去知会大管家,就说我身体不适,查账之事暂缓几日。另外,让马二盯紧李二狗那几人,尤其是后日凌晨。”
春桃有些不解:“姑娘,为何要暂缓?岂不是让他们以为我们怕了?”
顾昭宁微微一笑,眸中闪过一丝锐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他们既然想闹,我便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闹个‘明白’,也让府里某些人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祸根。”她要的,不仅仅是查清账目,更是要借此机会,彻底肃清府中的蛀虫,将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连根拔起。
两天后的凌晨,天色未明,整个靖远侯府还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
账房院外,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然靠近。
李二狗打头,手里提着一小桶火油,钱氏和张德发则各拿了火折子和一些易燃的干草。
“快!动手!”李二狗低喝一声,便要将火油泼向账房的窗户。
就在此时,寂静的院落里突然响起一声清朗的断喝:“鼠辈,安敢放肆!”
随着话音,数条人影从暗处疾冲而出,手持棍棒,瞬间将李二狗几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正是神色冷峻的马二,他身后跟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个个目光如炬。
李二狗等人顿时魂飞魄散,手里的东西“哐当”掉了一地。
“马……马二!你怎么会在这里?”李二狗惊骇欲绝。
马二冷笑一声:“自然是奉三姑娘之命,在此恭候诸位大驾光临!”
几乎在同一时间,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顾昭宁身披一件素色斗篷,在春桃的陪伴下款步而出。
她清冷的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几人,淡淡道:“人赃并获,还有什么话说?”
钱氏吓得瘫软在地,语无伦次地求饶:“三姑娘饶命!不关我的事……都是李二狗逼我的!”
李二狗又惊又怒,指着顾昭宁厉声道:“顾昭宁!你……你诈我们!”
“彼此彼此。”顾昭宁语气平静无波,“若非你们心怀不轨,又怎会落入我的圈套?”她转向马二,“将他们绑了,连同这些纵火的物证,一并送去给大管家处置。告诉大管家,就说我怀疑他们不仅意图烧毁账册,还想趁乱盗窃库银。”
“是!姑娘!”马二一挥手,家丁们如狼似虎般将三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李二狗兀自不甘心地嘶吼:“顾昭宁!你得意不了多久!嫡夫人……嫡夫人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顾昭宁仿佛未曾听见,她缓步走到散落在地的火油桶旁,用脚尖轻轻拨了拨,眸光深邃。
一场小小的风波看似平息,李管事的爪牙也被一网打尽,但她清楚,李二狗最后那句话,并非虚张声势。
柳氏,她的嫡母,那位在后宅经营多年、手段狠辣的女人,绝不会容忍她这个庶女如此轻易地搅动侯府的格局。
这次的动静虽然不大,却足以让柳氏警觉。
接下来,等待她的,恐怕将是嫡母更直接、更猛烈的反击。
天边,一丝鱼肚白悄然显现,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然而侯府上空的阴云,却似乎因此刻的平静而显得愈发浓重,仿佛正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
顾昭宁微微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晨风她不仅要面对府内的明枪暗箭,更要防备那来自更高层面的压力。
而那封袖中的血书,以及昨夜萧承煜的话语,更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提醒着她前路的艰险与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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