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生产大队的土道上，天刚蒙蒙亮就飘起了细雪。凌飒裹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站在自家后院那辆“板车”旁，指尖捻着片沾了霜的白菜叶——这是她小菜园里最后一茬菜，昨天傍晚刚砍下来，分了大半给队里的五保户王奶奶。
“苏婶子，这窝窝头您带着路上吃！”队里的小媳妇春花颠颠跑过来，手里塞了个油纸包，“我家那口子说，您是咱们队的活菩萨，可不能饿着走。”
凌飒笑着接过来，指尖在春花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回头让你男人跟着队长学改良农具，我留的图纸够用半年。”
春花眼睛一亮，连声道谢。她身后跟着七八个乡亲，有拎着晒干的山货的，有塞了几个熟鸡蛋的，连之前总躲着凌飒的会计老李，都揣了本磨边的《农用机械手册》过来：“苏婆子，这是我年轻时攒的，你家建军懂点手艺，兴许用得上。”
凌飒接过手册，指尖摸到封面烫金的“赠”字，心下微暖。三个月前她还是队里人人可欺的软柿子，如今竟成了能让会计低头递书的“主心骨”。
“都回去吧，雪越下越大了。”她扬声招呼，眼角瞥见张老实正蹲在房车后轮旁，拿手帕擦着那层伪装用的旧铁皮——这铁皮是陈老托人从县城废品站弄来的，凌飒特意让张建军做了些锈斑，乍一看就是辆快散架的拉货板车。
张老实擦着擦着，突然抬头问：“秀兰，咱真能再回来不？”
他头发上落了层雪，像顶了顶白帽子，语气里那点藏不住的慌，让凌飒想起刚穿来时，这男人缩在墙角不敢劝架的样子。她走过去踢了踢他的鞋帮子：“想回来就回来，等开春暖和了，咱开着这‘板车’拉满县城的糖回来，给队里娃都分块。”
张老实“嘿嘿”笑起来，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刚要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大儿媳周桂香。
她裹着件打了补丁的花棉袄，手里攥着个粗布包，站在离人群三步远的地方，脸冻得通红，嘴唇动了好几下才开口：“妈……我给建军和桂芬缝了两双棉鞋。”
凌飒挑了挑眉。这大儿媳前阵子还偷偷往她锅里撒过灰，现在竟主动送棉鞋？
周桂香被她看得发慌，把布包往李桂芬怀里一塞，语速飞快：“我知道以前对不住您，您……您路上当心。”说完不等凌飒回应，扭头就钻进了人群里。
李桂芬拆开布包，露出两双针脚歪歪扭扭的棉鞋，抬头对凌飒眨眼睛：“妈，大嫂这是怕咱以后不回来了。”
“怕就对了。”凌飒勾了勾唇角，“以后想靠咱，得先学会怎么做人。”
正说着，二儿子张建军从柴房抱出最后一捆干柴，往房车侧面的暗格里塞：“妈，水袋灌满了，陈老给的那包零件也藏好了，外面看不出来。”
凌飒点头，指尖在房车侧面敲了敲——这暗格是她照着特工装备箱的设计改的，能装下二十斤干柴和半箱零件，外面盖着层稻草，就算被检查也只会以为是拉货的杂物。
“建军，把那袋玉米面搬上来。”她指了指墙角那个印着“大队救济粮”的布袋子，这是队里刚发的，凌飒特意留了半袋，“路上煮糊糊吃，省着点空间里的粮。”
张建军应着去搬袋子，李桂芬突然拽了拽凌飒的袖子，往院门口努嘴：“妈，您看谁来了。”
凌飒转头，看见王奶奶拄着拐杖站在雪地里，手里捧着个红布包。老人裹着件黑棉袄，后背弯得像张弓，雪花落在她银白的头发上，看着让人心酸。
“王奶奶，您怎么来了？”凌飒快步走过去，想扶她进院避雪。
王奶奶却把红布包往她手里塞，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枯叶：“这是我家那口子以前打山猎用的刀，虽说是把旧刀，可砍个柴、防个野兽都管用。你带着，路上……路上别让人欺负了。”
凌飒摸到布包里那把刀的冷硬刀柄，突然想起上周王奶奶发烧，是她用空间里的退烧药救了人。老人没说谢，却把压箱底的猎刀拿了出来。
“我拿着。”她攥紧布包，弯腰给王奶奶鞠了个躬，“开春我回来给您带县城的蜜饯。”
王奶奶抹了把眼睛，摆了摆手：“快走吧，再不走雪封路了。”
凌飒看着老人拄着拐杖慢慢走回土坯房，直到那道黑影消失在雪幕里，才转身回到房车旁。
“都上车吧。”她拍了拍房车的木板门，“建军赶车，桂芬坐右边看着路，老实坐后面看着行李。”
几个人应声而动。张建军跳上前面的赶车座，甩了甩鞭子，那匹借来的老马拉着房车，慢慢驶出了院子。
乡亲们站在雪地里挥手，喊声裹着雪沫飘过来：“苏婶子早点回来！”“建军路上慢着点！”
凌飒坐在房车的折叠凳上，透过那个伪装成窗户的小缝往外看——土道两旁的土坯房越来越远，队里的歪脖子老槐树渐渐变成个黑点，最后连那片熟悉的炊烟都被雪遮住了。
李桂芬突然“呀”了一声，指着窗外：“妈，您看！”
凌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雪地里站着个穿藏青棉袄的男人，背对着房车，手里拿着个铁皮盒子。那背影有点眼熟，像是……县城黑市的那个贩子？
她刚要让张建军停车，那男人突然转过身，露出半张被围巾遮住的脸——不是黑市贩子，是陈老！
陈老把铁皮盒子往房车侧面一扔，正好落在车轮旁的雪地里，然后转身就钻进了旁边的树林。
张建军刚要喊，凌飒按住他的手：“别停，继续走。”
她掀开房车底部的暗格，用长钩子把那个铁皮盒子勾了上来。盒子没锁，打开一看，里面是半盒柴油，还有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凌飒展开纸条，上面是陈老的字：“县城废品站后巷，有批机械厂的旧零件，夜里去拿。小心，有人跟着你。”
“有人跟着？”李桂芬凑过来，声音发紧，“是上周来队里问东问西的那个知青？”
凌飒没说话，指尖摩挲着纸条上“小心”两个字，透过小缝往车后看——雪地里果然有串新脚印，不像是乡亲们送行的脚印，反而像刻意放轻脚步的。
她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炭炉里，看着纸团烧成灰，才抬眼对张建军说：“先往县城走，绕着废品站转三圈。”
张建军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甩了甩鞭子加快了车速。
房车碾着雪，在土道上留下两道深辙，往县城的方向驶去。雪越下越大，把车后的脚印慢慢盖住，却盖不住凌飒眼底的冷光——
她原以为只是场简单的远行，却没想到，这趟“探亲戚”的路，从离开大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人盯上了。而陈老说的“旧零件”，又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车窗外的雪幕越来越浓，把前路裹得模糊不清，只有车轮碾雪的“咯吱”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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