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大牢里，气味不太好闻。
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排泄物的骚臭，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过道两旁的牢房里关着形形色色的人，有眼神凶狠的盗匪，有哭哭啼啼的小偷，还有几个缩在角落、披头散发的“妖人”。
君昊捂着鼻子，跟在赵公明身后。赵公明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让牢头点头哈腰地放他们进来了，还特意提醒：“几位道长，那些妖人邪性得很，说话时离远些，小心被咒了。”
他们走到最里面那间牢房。牢里关了五个人，三男两女，都穿着破旧的囚衣，手脚戴着镣铐。其中一个女子看起来二十来岁，脸上有一大块暗红色的胎记，从额头延伸到脸颊。她蹲在墙角，低着头，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就是她，”牢头指着胎记女子，“城东王员外家的厨娘。上个月王员外家厨房半夜起火，烧了半个灶房，查来查去就她可疑。她自己承认了，说是梦游时点的火。”
君昊心里一紧。梦游点火？这听起来……有点像焰焰姨姨失控时的样子？
他往前走了两步，小声问：“阿姨，你……你真的会梦游点火吗？”
胎记女子抬起头，眼睛浑浊，看了君昊一眼，忽然咧嘴笑了，露出黄黑的牙齿：“火……火好看……红红的……暖暖的……”
赵公明皱眉，看向小无咎。
小无咎安静地观察着女子，眼中数据流平稳运行：“体温正常，心率偏高但处于焦虑范围内。皮肤表面未检测到异常能量残留。胎记为毛细血管畸形，与混沌火无关。”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她的确对火有异常执念。建议进一步询问。”
君昊等不及了，凑到牢门前：“阿姨！你是不是见过绿色的火？或者能把东西烧成灰但又不起明火？”
胎记女子歪着头想了半天，摇头：“绿的……火？火都是红的呀……灰？我烧糊过饭，王员外打了我一顿……”
赵公明拉住还想问的君昊，对牢头说：“还有其他人吗？最近有没有女子因为和火有关的怪事被抓？”
牢头挠头：“道长，实不相瞒，这几个月抓的‘妖人’里，女子就这么两个。另一个是个老婆子，说是会喷火治病，结果把病人胡子烧了，关了两天就放了。”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看来不是。
离开大牢时，君昊有点泄气。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小无咎：“真的不是她吗？可是她会梦游点火……”
“人类的精神异常也可能导致纵火行为。”小无咎平静地回答，“而混沌火转世，理论上不会‘梦游’，只会无意识地泄露能量。”
奶娃娃在意识里叹气：“看来咱们方向错了。走，先去吃饭，重新合计。”
长安城最好的酒楼“醉仙居”二楼包厢。
桌子上摆满了菜，但除了哪吒在埋头猛吃，其他人都没什么胃口。君昊托着下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杨戬在翻看那卷名单。赵公明慢悠悠地喝着酒，眼睛望着窗外街景。
“七百六十三可能的目标，现在排除了一个。”杨戬放下名单，“还剩七百六十二个。”
哪吒咽下一口粉蒸肉：“要我说，咱们换个思路。火的本能是什么？燃烧，发光，发热……还有，吸引可燃物。”
“什么意思？”君昊抬头。
“意思就是，”赵公明喝了口酒，接过话头，“她可能会无意识地靠近火源，或者被火源吸引。比如喜欢晒太阳，喜欢烤火，冬天不怕冷……甚至可能，从事跟火有关的行当。”
小无咎平静地补充：“数据分析：长安城内与火相关的职业包括厨娘、铁匠、窑工、灯烛匠、更夫（点火）、烟花匠等，共计约两千四百人。其中女性约三百人，二十至二十五岁者约八十人。”
杨戬拿起笔：“我们可以从这八十人里筛选。”
哪吒举手：“那还等什么？明天一早，咱们分头去找！我负责铁匠铺和烟花匠——那些地方火大，说不定小君昊的焰焰姨姨就在那儿！”
君昊重新打起精神：“好！”
奶娃娃在众人的识海里提醒：“别忘了，还要留意有没有人‘特别’喜欢火，或者对火有‘异常’反应。比如看见火就发呆，或者能徒手抓炭火不受伤的……”
正说着，楼下街道忽然传来喧哗声和一阵诱人的香气。
几人走到窗边往下看。
街对面不知何时支起了一个小吃摊。摊子很简单，一辆板车改造的炉灶，上面架着铁丝网，炭火烧得正旺。一个年轻女子正手脚麻利地烤着肉串。
那女子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看起来很旧的靛蓝色短打，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头发用同色布条扎在脑后，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沾湿，贴在脸颊上。她脸上沾了点炭灰，但不掩清秀。
摊子前已经围了不少人。女子一边翻动肉串，一边跟客人说笑，声音清脆响亮：“这位客官，您的五串羊肉好了，辣子多放是吧？好嘞！”
炭火噼啪作响，肉串在火上滋滋冒油，香气随着烟雾飘上来，连二楼都能闻到。
哪吒抽了抽鼻子：“好香！这烤肉手艺可以啊！”
杨戬盯着那女子看了一会儿：“动作很熟练，像是做了很久。”
赵公明眯起眼睛：“生意不错，一炷香时间卖了二十多串了。”
君昊没说话。他盯着那摊子上的炭火看。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炭火……特别亮。
不是真的更亮，而是感觉上。其他摊贩的炉火也是红的，但对面那摊子的火，看起来更鲜活，更……有精神？
君昊在意识里对奶娃娃说了自己看到的：“那个火……好像在跳舞？”
奶娃娃也注意到了：“是有点不对劲。普通炭火哪会这么‘欢快’？而且你看，她翻肉串的时候，手离火那么近，一点都不怕烫？”
几人正观察着，那女子忽然“哎呀”一声——一根肉串掉进炭火里了。
围观的客人发出惋惜的叹息。女子却笑了，拿起铁夹子在炭火里扒拉两下，轻松地把肉串夹了出来。肉串已经焦黑，但她毫不在意，吹了吹灰，随手放在一边：“这份算我的，待会儿补您一串新的。”
有客人问：“姑娘，你手不怕烫啊？”
女子举起手，手掌和手指上都有厚厚的茧子：“做这行久了，皮糙肉厚，习惯了。”
她说得很自然，但君昊看得清楚，她刚才夹肉串时，手指直接碰到了烧红的炭块，连缩都没缩一下。
小无咎眼中数据流加速：“异常点一：徒手接触高温炭块无反应。异常点二：炭火燃烧效率高于平均值。建议：近距离观察。”
“走！”君昊第一个往楼下冲。
几人匆匆结账下楼，挤过人群来到烤肉摊前。
摊子前围的人更多了。君昊个子小，从人缝里钻到最前面，仰头看着那女子。
近距离看，她更清晰了。眉毛细长，眼睛很亮，鼻梁挺直，嘴角天然有点上扬，像随时在笑。炭火的热气把她脸颊烤得红扑扑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小弟弟，想吃烤肉？”女子注意到君昊，弯下腰，笑眯眯地问，“要几串？羊肉还是猪肉？”
君昊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奶娃娃在意识里急道：“问问她名字！年龄！家住哪儿！”
“我……我叫君昊。”君昊憋出一句，“姐姐你叫什么呀？”
“我叫阿焰。”女子很爽快，“火焰的焰。我爹说生我那天天干物燥，村里着了火，就给我取了这个名。”
阿焰？
焰！
君昊心跳漏了一拍。
赵公明挤过来，装作普通客人：“姑娘这手艺不错啊，做多久了？”
“三年多了。”阿焰一边翻肉串一边答，“本来在城西一家饭馆帮厨，后来掌柜的嫌我总把菜做糊，不要我了。我就自己支个摊子，烤肉简单，糊了也能吃。”
“总把菜做糊？”杨戬抓住了重点。
阿焰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人手笨，火候掌握不好。炒菜炖菜老是过火，就烤肉还行，反正烤焦了算风味。”
哪吒凑过来：“那你不怕火吗？我看你手都碰到炭了。”
“怕啥？”阿焰举起手，展示那些茧子，“刚开始也烫，烫多了就不怕了。而且我跟你说，我烤的肉特别香，客人都说比别人家的好吃——可能是我这炭火特别旺？”
她说着，往炉子里加了新炭。炭块落进火堆，火焰“呼”地蹿高了一截，照亮了她的脸。
那一瞬间，君昊觉得，火焰好像在朝她靠拢。
不是错觉。
小无咎眼中数据流疯狂刷新：“炭火燃烧异常确认。热辐射分布显示，火焰重心偏向操作者方向。物理上不可能，除非操作者对火焰有未知吸引力。”
奶娃娃在意识里几乎要喊出来：“就是她！绝对是她！名字叫焰！不怕火！还能让火更旺！这要不是焰焰姨姨转世我把头摘下来当球踢！”
但就在这时——
阿焰忽然皱了皱眉，抬头望了望天空。正值午后，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奇怪。”她喃喃自语，“怎么忽然觉得……有点冷？”她搓了搓胳膊。
君昊也感觉到了。不是温度真的下降，而是一种……被什么东西扫过的感觉。像冰冷的视线，从极高极远的地方投下来，落在阿焰身上。
小无咎猛地转头，望向南方天际。
他眼中数据流第一次出现了剧烈波动。
“检测到高能扫描波动。来源方向：天界。扫描目标已锁定：阿焰。性质：气运抽取协议启动前兆。”
奶娃娃在意识里骂了一句脏话。
“巡天镜！”他在意识里对君昊说，“神族的巡天镜发现她了！比我们快！”
君昊脸色一白，抓住阿焰的手：“姐姐，你……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或者遇到什么怪事？”
阿焰被他问得一愣，随即笑了：“小弟弟，你关心我呀？没事，我好着呢。就是偶尔觉得累，睡一觉就好了。”
她说得轻松，但君昊看见，她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那是气运被缓慢抽走的症状。
赵公明、杨戬、哪吒虽然不知道巡天镜的事，但也察觉到了不对。杨戬天眼本能地想要睁开，又强行压住，在人间不能暴露。
“姑娘，”赵公明掏出几枚铜钱，“这些肉串我们全要了。你早点收摊，回家休息吧。”
阿焰眼睛一亮：“全要？好嘞！我这就给你们包起来！”
她动作麻利地把所有肉串烤好，用油纸包好递给赵公明。收钱时，她数了数，又多退了两枚：“给多了，这些就够了。”
君昊抱着那包热乎乎的肉串，看着阿焰收拾摊子，推着板车离开。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跟上。”奶娃娃在意识里说，“不能让她离开我们的视线。巡天镜已经锁定了，神族随时可能动手。”
几人悄悄跟了上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南天门的巡天镜前，一面巨大的青铜镜面上，正清晰地显示着阿焰推车离开的画面。
镜面旁，几个神官正在记录。
“目标确认：混沌火转世，第七十三代。姓名：阿焰。年龄：二十一。职业：烤肉摊贩。气运抽取协议已启动，效率：每日千分之三。”
“预计完全抽取时间：三百三十三日。”
一名神官抬起头，看向远方云海，那里是玄昊的宫殿方向。
他轻声自语：“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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