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倾覆的浓墨，将岐州城外的废弃驿站浸染得只剩轮廓。院落中央，篝火是唯一跳动的心脏。李天然并未坐在火边，而是立于稍远的阴影中，身形挺拔如松，右手轻按在腰间那柄通体黝黑、唯有刃口隐现一线幽光的唐刀“墨麟”之上。他闭着双眼，并非休息，而是在进行“听刀”——这是他与墨麟达成初步共鸣后独有的修炼，刀身细微的震颤，能将他周遭数十丈的风吹草动，如涟漪般反馈于心。
对面，萤勾静坐调息，血色双眸闭合，周身气息内敛如古井。
突然，李天然按刀的指节微微泛白。墨麟传来一丝极细微的、带着杀气的悸动，如同水底恶鱼搅动的暗流。
几乎同时，萤勾睁开了眼，眸中血光一闪而逝。
“七只老鼠，带着腥气。”她声音平淡，却给这夜色更添一分寒意。
李天然缓缓睁眼，眼神锐利如他即将出鞘的刀锋：“西北四人，潜行术尚可。东南三人，脚步沉，应是擅长硬功。交给我。”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与决断。不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宣告。
萤勾微微挑眉，血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随即化为淡淡的、近乎玩味的兴致：“哦？”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破空声爆响！
并非射向萤勾，而是七、八支淬毒的弩箭，如同毒蛇的信子，从不同角度集中射向李天然！杀手们的策略狠辣而明确——先秒杀这个看似是“软肋”的持刀男子，再全力围攻萤勾。
“来得好！”
李天然清喝一声，并未躲闪。只见他脚下步伐一错，身形如风中劲竹，摇曳生姿。同时，腰间墨麟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仿佛沉睡的黑龙苏醒。
“铿！”
黝黑的刀光如夜色本身流淌而出，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一种极致的内敛与精准。那几支激射而至的毒弩，竟在瞬间被这道墨色圆弧从中斩断，叮叮当当掉落一地，断口平滑如镜。
人刀合一，意在刀先。他并非用眼睛去看，而是凭借与墨麟的共鸣，感知并预判了所有弩箭的轨迹。
这一幕，让暗处扑出的七道黑影动作齐齐一滞。
李天然却动了。他身影如鬼魅，与手中墨麟化为一体，主动冲入杀手群中。
“第一刀，断流！”
墨麟刀光乍现，如黑色闪电，直劈左侧一名持剑杀手。那杀手举剑格挡，却觉一股凝练至极的刀意瞬间撕裂了他的防御，剑断，人亡。
“第二刀，分影！”
刀光一分为三，似真似幻，同时笼罩右侧两名杀手。那两人只觉眼前尽是墨色刀影，避无可避，血光迸现。
瞬息之间，三人毙命。
剩下的四名杀手又惊又怒，他们没料到这个年轻人的刀法如此诡异霸道。两人猛扑向李天然，另外两人则经验老辣地转向，直取依旧静坐的萤勾，意图迫使李天然回救。
“你的对手，是我。”
李天然声音冰冷，对扑向自己的两人不管不顾，身形竟以更快的速度反向掠出，墨麟直刺一名即将触及萤勾三尺之地的杀手后心。那杀手感到背后恶风袭来，不得不回身抵挡。
而另一名杀手的刀，已然快要碰到萤勾的红衣。
就在此时，萤勾终于动了。她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并指如剑，随意地向侧后方一点。
“噗嗤！”
一道凝练的血色指风后发先至，精准地洞穿了那名杀手的咽喉。杀手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轰然倒地。
她出手的瞬间，李天然也以一招精妙的回旋斩，解决了最后两名攻向自己的杀手。墨麟归鞘，发出清脆的“咔哒”声，院落内重归死寂，只剩下血腥味弥漫。
从杀手出现到全部伏诛，不过短短十息。
李天然气息微促，额角见汗。初次对敌便以寡敌众，并将人刀合一的境界运用于实战，对他心神的消耗极大。但他站得笔直，握刀的手稳定如山。
萤勾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血色眸子上下打量着他，带着一丝审视，一丝探究。
“刀，不错。”她难得地给出了评价，目光最终落在他垂在身侧的左臂上。那里，衣衫被划开一道口子，一缕鲜血正缓缓渗出。显然，在同时应对多名好手时，他终究未能完全避开所有攻击。
李天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小伤，无妨……”
话未说完，萤勾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受伤的左臂。
她的手指依旧微凉，力道却不小。
李天然微微一怔。
只见萤勾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用牙齿拔开塞子，将一些淡绿色的药粉仔细地洒在他的伤口上。她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笨拙，远不如李天然为她包扎时那般细致，但那专注的侧脸，在跳跃的火光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药粉触及伤口，带来一片清凉，疼痛立减。
“下次对敌，护好自己。”她松开手，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双血眸中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角，“死了，便不能再挥刀了。”
李天然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他抬起自己刚刚为她杀敌、此刻因她上药而微微发热的手，轻轻握住了她即将收回的手腕。
这一次，换他主动。
萤勾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血眸中闪过一丝愕然，却并未立刻挣脱。
“嗯。”李天然看着她，目光灼灼，声音低沉而坚定，“记住了。我的命，我的刀，还要留着……护你周全。”
他的掌心滚烫，包裹着她微凉的手腕。那温度，比篝火更炽热，比墨麟的刀锋更直接，毫无阻碍地烙印在她的肌肤上，仿佛也一并烙进了她冰冷了太久的心底。
萤勾定定地回望他，血色眸子里光影变幻，最终，归于一种复杂的沉寂。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腕，在这尸横遍地的废墟中，在这摇曳的篝火旁，站成了唯有彼此能懂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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