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断手没有半点迟疑,它在薛风禾前方一步之遥的地面上无声疾行,苍白的轮廓在黑暗中成为一个明确的指引点。
断手的速度极快,却总会在拐角或岔路稍作停顿,等薛风禾跟上。
回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房门,每一扇都一模一样:暗红色的木质,贴着一个褪色的“囍”字,门楣上挂着小小的、同样蒙尘的红灯笼。
死寂笼罩着一切,只有薛风禾的心跳声和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在廊中回响。
断手在其中一扇门前停下。
它再次将指尖探入缝隙,伴随着那声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咔嚓”,门应声而开。
同样的昏红烛光涌出。
薛风禾站在门口,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
一模一样的布局。挂满大红帐幔的房间,摇曳的灯笼,梳妆台,圆桌,雕花拔步床……以及,正中央,那口刺目的、大红色的棺材。
仿佛时间空间在这里陷入了某种可怖的循环。
断手已经进入了房间,目标明确地走向那口棺材。
薛风禾深吸一口气,跟了进去,心脏沉重地跳动着。
棺材盖是虚掩着的。
断手用其指尖抵住棺盖边缘,稍一发力,将其无声地推开更大一段距离。
棺材里,躺着一个穿着繁复大红嫁衣的身影。头上盖着绣有鸳鸯戏水图案的红盖头,遮住了面容。双手交叠置于腹部,那双手……
薛风禾的呼吸一滞。
那双手苍白得毫无血色,指甲却涂着鲜红的丹蔻,对比诡异。
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十根手指都以一种极不自然的、扭曲的角度弯曲着,像是被巨力硬生生掰断了所有指节,僵硬地维持着一个痛苦挣扎的姿势,与嫁衣的喜庆和华美形成了极度恐怖的对比。
这是一个死去的新娘。死状凄惨。
断手的动作未有丝毫停顿。
它似乎对这可怖的景象完全免疫。
当然它自己也挺可怕的。
它的目标,是新娘交叠的双手下方,隐隐露出的一小截东西——一根又长又细的、颜色比嫁衣更深更暗的红线。
它用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近乎恭敬地,从那僵死的指缝间,抽出了那根红线。动作轻缓而精准,没有触碰到新娘的遗体分毫。
抽出红线后,它将其一端绕在指节上,熟练地打了一个极其繁复精巧的结,然后递向薛风禾。那截红线在它苍白的指骨间,像一道凝固的血痕。
它的手腕转向房间的梳妆台。只见梳妆台的铜镜边缘,似乎也缠绕着几圈类似的红线,若不仔细看,几乎与那些雕花融为一体。
断手“走”过去,如法炮制,精准地取下那些红线,同样打结收好,并在抽屉里翻出一包用红纸包好的绣花针。
它回到薛风禾身边,将收集到的红线和绣花针一并递来,然后指向门外,示意离开。
整个过程高效、沉默、冷静到了极致,仿佛她们只是在收集一些必要的物资,而非从一具死状诡异的尸体旁取走陪葬品。
薛风禾机械地接过那几根冰凉柔韧的红线和红纸包,掌心一片汗湿。
断手已经毫不犹豫地向门外走去,没有丝毫留恋或畏惧。
薛风禾最后看了一眼棺材中那盖着红盖头、双手扭曲的新娘,胃里一阵翻搅,匆匆跟上那道冰冷的苍白影迹。
薛风禾跟随着断手,沉默而高效地推开另一扇相同的门,进入另一间重复的囍房,收集着一根又一根来自棺材新娘或房间各处的、颜色深暗的红线。
就在她们即将靠近回廊又一个拐角时,断手猛地停住,所有的指尖瞬间绷紧,做了一个极凌厉的“止步”手势。
薛风禾立刻僵在原地,屏住呼吸。
隐约地,从回廊深处,传来一阵压抑的、闷闷的哭泣声。
是个少女的嗓音,断断续续,仿佛被什么东西捂住口鼻,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在这死寂的宅邸中幽幽回荡,令人头皮发麻。
断手反应极快。它几乎是立刻“扯”住薛风禾的裤脚,力道不容抗拒地将她猛地拉向回廊一侧——那里堆放着几个蒙尘的、看似废弃的木箱和破损的陶瓮。
它示意薛风禾蹲下隐匿,自身则紧贴阴影,如同一块沉入水底的苍白冷玉,所有动静瞬间敛去。
哭泣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另一种声音——沉重、整齐、极具压迫感的脚步声。
咚…咚…咚…
像是有什么极重的东西,被四个点同时抬起又落下。
很快,拐角处转出诡异的景象。
四个“人”正抬着一口鲜红的棺材,步伐僵硬地前行。它们穿着破烂不堪的家丁服饰,颜色晦暗,但依稀能看出曾是体面的衣着。
它们的脸……模糊一片,仿佛蒙着一层湿漉漉的灰纸,五官扭曲揉杂,看不真切,只有一种死气沉沉的麻木。它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到诡异,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那口棺材比薛风禾之前看到的任何一口都要新,红得刺眼。
而那少女闷闷的哭泣声,正清晰地从棺材里传出来!
抬棺的四个诡异“人”对周围的藏匿者毫无所觉,只是麻木地向前。
就在它们经过薛风禾藏身之处前方时,一直静伏不动的断手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猛地从阴影中激射而出!
它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目标并非那些诡异的抬棺人,而是它们脚下阴影交织的地面!
只见它五指张开,以一种极其玄妙精准的角度,猛地插入了地面某块看似毫无异常的木板缝隙!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的机括响动骤然打破回廊的死寂!
下一秒,那四个抬棺的诡异“人”脚下,一片地板猛地向下翻塌!
它们根本来不及反应,连同那口沉重的棺材,瞬间失重,朝着下方未知的黑暗坠落下去!
惊呼和物体砸落的闷响从下方传来。
但断手的行动并未结束。它几乎在触发机关的同时已然借力弹起,如同附骨之疽般精准地攀附在即将坠落的棺材边缘!
在棺材彻底坠落的刹那,它那苍白的手指猛地扣住棺盖边缘,凭借一股难以想象的、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巨力,硬生生将沉重的棺材在坠落的瞬间提到了一边的完好的地板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薛风禾反应过来,只见那四个抬棺的诡异“人”已消失在脚下的黑洞里,唯有那口棺材被断手险险地放在了塌陷的洞口边缘,棺盖也被断手打开。
里面的哭泣声变成了受惊的抽噎。
断手轻巧地落回薛风禾身边,腕部微扬,指向那口棺材,姿态依旧冷静,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点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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