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金城，都督府密室。
烛火摇曳，映照着耿忠阴晴不定的脸庞。
他面前站着一名被摘去蒙面黑巾、神色却依旧带着几分北漠贵族特有倨傲的青年，正是化装潜入的北漠世子——呼延灼。
“耿都督，久仰了。”呼延灼微微昂着头，尽管身为潜入者，气势却不减，“我父王让我代他向您问好。并让我带给您一句话：是愿意永远困守这西凉贫瘠之地，还是想拿回本该属于您的北凉万里疆域？”
耿忠眼神微眯，并未立刻回答，只是缓缓拿起桌上萧煜送来的那封私信，在呼延灼面前轻轻晃了晃：“北凉？萧大将军亦曾许我北凉。”
呼延灼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萧煜？他自身尚且难保！不错，他麾下玄甲军是有些门道，焚我粮草，暂遏我军兵锋。但我北漠二十万铁骑犹在！一旦我父王调整部署，或与西凉联手，南北夹击，他萧煜那几万人马，顷刻间便是齑粉！他的承诺？不过是败亡前的空头支票罢了！”
他踏前一步，声音带着蛊惑：“耿都督是明白人！当年高拱与靖王如何构陷于你，逼你离开北凉，你难道忘了？萧煜与那靖王、三皇子本是一丘之貉！他如今许你北凉，不过是利用你牵制我北漠的权宜之计！待他击败我父王，稳定局势，下一个要收拾的，必然是你这拥兵自重、不听调遣的西凉都督！鸟尽弓藏的道理，耿都督不会不懂吧？”
这些话，如同毒刺，精准地扎在耿忠心头的旧伤与隐忧之上。他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呼延灼见状，趁热打铁，抛出了最终的价码：“我父王承诺，只要都督您按兵不动，或者……只需做出些许姿态，让我军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萧煜。事成之后，不仅北凉故地尽数奉还，我北漠更愿与都督结为兄弟之邦，永世修好！届时，您便是名副其实的北凉王，坐拥旧地，手握强兵，北漠为您后盾，何须再看他人脸色？”
北凉王！兄弟之邦！
这两个词，让耿忠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了一瞬。重返北凉，裂土封王，这诱惑太大了！远比萧煜那“相对自主之权”和“助他重查旧案”的承诺，听起来更实在，更诱人！
密室中陷入了长久的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呼延灼自信地看着耿忠，等待着他的答复。
良久，耿忠缓缓抬起头，眼中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看向呼延灼，沉声道：“世子殿下，请回复左贤王。他的条件……我应下了。”
呼延灼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
但耿忠话锋一转：“然，如何行事，需由我自行决断。萧煜非是易与之辈，我若明目张胆助王爷，必遭其雷霆反击。我会依朝廷敕令，‘如期’出兵东进，做出威胁北漠侧翼之态，但行军速度、进攻力度，自有斟酌。如此，既可向王爷表明心意，亦可麻痹萧煜，让其误判西线无忧，从而放心与王爷决战。待其两败俱伤之际，便是我耿忠，重归北凉之时！”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答应了合作，又提出了看似稳妥的执行方案。
呼延灼虽觉有些不够痛快，但想到耿忠与玉京的旧怨，以及其谨慎的性格，觉得此策倒也老成谋国。只要西凉兵不真的威胁到北漠侧翼，父王就能集中精力先解决萧煜！
“好！就依都督之言！我即刻返回，禀明父王！望都督勿忘今日之约！”呼延灼郑重抱拳。
“自然。”耿忠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送走心满意足、悄然离去的呼延灼，密室侧门打开，耿忠最信任的谋士与副将走了进来。
“都督，您真的决定与北漠合作？”副将面露忧色，“北漠蛮夷，向来言而无信，只怕……”
谋士也沉吟道：“萧煜势大，且手握大义名分，观其用兵，深谙韬略，未必会败。若我西凉此时暗中助北漠，无异于与虎谋皮，即便一时得利，日后也必遭反噬。”
耿忠看着两位心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
“与虎谋皮？本督岂会不知？”他冷哼一声，“呼延灼父子，狼子野心，其承诺如同沙上筑塔，岂能轻信？他们想利用我牵制萧煜，我何尝不能利用他们，来为我谋取最大的利益？”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西凉与雍州、北漠的交界处。
“萧煜要我出兵牵制北漠，北漠要我按兵不动或佯动助他。他们都将我西凉视为棋子……可惜，我耿忠，从不是任人摆布之辈！”
“传令下去！集结的三万兵马，按原计划，三日后准时出金城，东进！”
副将一愣：“都督，您这是……”
耿忠眼中闪烁着枭雄独有的算计光芒：“既然是做姿态，那就要做得像！不仅要像，还要让萧煜看到我西凉的‘价值’！我军东进，摆出威胁北漠侧翼的架势，但行军缓慢，稳扎稳打。如此，既应付了朝廷敕令，卖了萧煜一个人情，让他暂时无暇西顾，也能让呼衍灼放心与萧煜决战，消耗双方实力。”
“待到他们打得两败俱伤，筋疲力尽之时……”耿忠的手掌猛地握紧，眼中野心毕露，“无论是北漠败退，还是萧煜惨胜，都将是我西凉大军，趁机东出，收取渔利之时！北凉我要，这雍州……乃至更多，也未尝不可一试！”
原来，他打的竟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他要同时利用萧煜和呼衍灼，让他们互相消耗，而自己则保存实力，等待最佳时机，一举奠定霸业！
“将此间情形，以及我的‘苦衷’与‘忠诚’，密报萧煜。就说我军即将东进，然粮草不济，北漠游骑袭扰，故而行军缓慢，恳请大将军体谅，并催促后续粮草支援。”耿忠对谋士吩咐道，这是要给萧煜再吃一颗定心丸，也是为自己的缓慢进军找好借口。
“属下明白！”谋士与副将皆心领神会，眼中也燃起了野心的火焰。
枭雄之心，深不可测。耿忠游离于两大势力之间，行将计就计之策，欲做那最后的黄雀。
西凉的刀锋已然出鞘，但最终会砍向何方，却仍在他的一念之间。
北疆的战局，因西凉的异动与耿忠的野心，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暗流汹涌之下，隐藏着足以颠覆一切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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