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冷水让王贲的头脑清醒下来，他思索一阵说道：“父亲说得是，这次伐魏之战因为赵国的介入，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了秦赵之间的又一次全面战争。而我们仅仅是把战线推到赵军阵前就已经付出了五六万人的代价。就到目前为止，咱们是这场战争的输家。”
王翦点头：“那你说说，我等现在应该怎么办？”
王贲指着地图：“现在两军虽隔着淇水对峙，但是淇水上有不少浅滩可供渡河。赵军既然想竭力避免和我军进行野战，咱们就在这几处浅滩同时渡河，逼赵军前来决战。”
“如果赵军据垒死守呢？就像当年廉颇那样。”
“那咱们就跟他耗，大秦耗得起，赵国耗不起。”
王翦沉默了一阵，缓缓点了点头。
王贲小心问道：“父亲，您认为咱们和赵国对峙有何不妥吗？”
王翦道：“长平之战前期，廉颇据垒坚守，与大秦对峙整整三年，若不是赵孝成王临阵换将，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造成这场战争的结果，除了武安君用兵如神，赵括轻敌冒进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赵孝成王的左右摇摆。”
王贲对长平之战有过详细的了解，但是都局限于战场层面，这时听到父亲分析此战战场之外的影响因素，不由得入了神，问道：“父亲是说赵孝成王临阵换将的事？”
“不止如此，长平之战的起因你应该还记得吧？”
“孩儿记得，韩国上党郡守违反韩王命令，不降秦而降赵，是以引起昭王大怒，起兵伐赵。”
“对，起因是因为上党的归属，但是赵孝成王在这第一步就错了，他只看到了接受上党十七县的利益，却没做好迎接大秦怒火的准备。战争初期，赵军稍一败退，就开始遣使求和，虞卿劝他与魏楚订立盟约后再行议和之举他也不听。后来听到秦军害怕赵括流言便临阵换将，总之这是个没有长远眼光，没有识人之能的家伙，比他父亲惠文王差得远了。所以为父说赵孝成王要对赵国在长平之战的失败负大部分责任。”
王贲满脸敬佩地看着父亲：“原来如此，这些层面的原因孩儿倒是没有想过。说来如果赵军真如父亲所说，沿黄河与淇水筑垒坚守，那现在的形势倒是和长平当年颇为相似。只不过赵国当年是为了上党，如今是救了魏国。”
“你还是没听明白为父的意思，为父之所以说了这么多赵孝成王，就是为了告诉你，影响赵国上下最大的赵王已经换成了赵孝成王的孙子赵迁，而这个赵迁已经在短短数月里让大秦吃过几个亏了。而且长平初期咱们是占便宜的，而现在咱们是吃亏的。”
“父亲是担心双方对峙时间太长，赵迁又会搞出什么意想不到的新花样？”
“正是如此，第一次他用利用郭开反间，第二次用俘虏骗取粮食，现在又搞出这么个从未见过的骑兵。谁又知道他会在两军对峙期间弄出什么名堂。”
“那父亲刚才为何还点头同意和赵军对耗。”
“很简单，首先攻赵是大王早有的意思，现在咱们既然已经和赵军接触上了，再不向赵国进军，大王那里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其次，为父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走一步算一步吧，不和赵军好好打几仗，永远也不能摸清现在赵国的实力。赵军遗留在战场上的新型马具仿制的怎么样了？”
“已经让军中工匠赶制了十数具，装上马后孩儿试过，果然在马上骑射和挥舞兵器比以前安稳多了。”
“你看，你不吃赵军骑兵这个亏，怎么会得到这种新马具。命令工匠加紧制作，咱们必须有和赵军对等的骑兵。”
“明白，父亲。”
骑兵团退到黄河以北，让出宿胥南口，标志着两军对峙的正式开始。李牧将防务交给司马尚，带上韩巳回邯郸向林石述职请罪。
林石这些天在朝中每日阅读司马尚等人的战报，对乐叔、赵式他们的进军情况可说了如指掌。但是李牧的骑兵部队不同，作战地点远，机动性又强，所以基本整个过程都没有什么战报送回。林石已经收到两军隔河对峙的消息，想找人商量下一步计划，现在李牧回朝正合他意。
李牧进入邯郸，林石出王城迎接，李牧见到大王，大老远的先行了个大礼，然后跪地叩头请罪：“臣李牧，向大王请罪。”
林石见李牧身后只有了了数人，还包括两名女子，心中大震，难道骑兵部队全军覆没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将李牧扶起，强作镇定地问道：“大将军何意？难道两个骑兵团都折损了？”
李牧一愣，躬身道：“大王误会了，骑兵团只折损百余骑，臣回来前将他们交给司马尚了。”
林石长出口气：“吓朕一跳，那大将军所说何罪，难道此去十数日竟没有建功杀敌？”
李牧道：“不是的，是臣违反了军规。”
“什么军规？”
“身为主将擅离部队，还有军事冒险。”
林石看到李牧手臂上的绷带，问道：“这伤就是将军冒险得来的吧，说说什么事能让你这个一军主将甘冒大险？”
“臣等偷袭衍氏秦军后无意听说秦王身在荥阳，所以….”
“所以你就带人去偷袭嬴政？”
“正是，请大王治罪。”
林石看着他，肃然道：“治罪，你想让朕治你什么罪？李牧，你年纪虽大但朕很明白你不是那种老顽固，朕定的战略思想你很明白，就是持久战，不要幻想通过一次大战役或暗杀对方重要人物短时间内获得胜利。平日里你跟士兵讲的时候都说的很好，怎么到了战场上就忘了？嬴政，嬴政算个什么东西？在朕眼里，他还不如咱们一名普通士兵，值得你这么个大将军去冒险么？”
李牧脸色涨红，他记忆中大王还是首次这样直呼自己姓名，看来大王这次是真生气了，也许自己根本没有理解透彻大王的新学和战略的思想。
他身后的韩巳更是心中狂呼好家伙，这就是赵王，现今的霸主嬴政在他心里根本不算个东西。屡败秦军，名声响彻六国的李牧在他的训斥下头都不敢抬。但是韩巳并没有感到紧张甚至害怕，反而他为自己以后能在如此雄主麾下效命兴奋地直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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