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的走廊,仿佛永远笼罩在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消毒水气味里,再混合着各种药片、药水的清苦,形成一种独特而压抑的氛围,直呛得人鼻子发酸,连带着心头也像是蒙上了一层湿冷的灰布。
赵蜡梅独自坐在病房外那条冰凉的、漆皮有些剥落的绿色长凳上,背脊不像往日那般挺直,微微佝偻着,显出一种被忧虑压垮的疲惫。
她身上还是那件在家穿惯了的深色罩衫,袖口处磨得有些发白。
她的目光,几乎每隔几分钟,就要焦急地透过病房门上方那块小小的玻璃窗,往里张望,老头子李老头躺在里面,开春时节天气变幻无常,他那多年的老哮喘又犯了,这一次来得尤其凶猛,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脸都憋得发青,医生说要住院观察几天。
光是听着病房里偶尔传出的、那拉风箱般沉重费力的呼吸声,赵蜡梅的心就揪成了一团,悬在半空,落不到实处。
就在她心神不宁,全部注意力都系在病房内的老伴身上时,一阵略显刺耳的高跟鞋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个穿着崭新绛紫色印花外套、头发烫着小卷、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妇女,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她旁边的空位上,带来一股浓烈的、廉价的桂花头油香气。
“哎哟喂!蜡梅妹子!可找着你了!”来人是她一门子扯得老远的远房表嫂,姓王,平日里住在邻村,一年也碰不上几次面,不知怎的这次消息如此灵通。
她一把抓住赵蜡梅的手,声音洪亮,引得走廊里零星走动的人都侧目看来,“我一听说李老哥住院了,我这心呐,就跟揣了只兔子似的,砰砰直跳!赶紧就放下手里的活儿过来了!李老哥怎么样了?没啥大事吧?”
这王表嫂屁股还没坐热乎,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在赵蜡梅写满担忧的脸上和紧闭的病房门之间迅速扫了个来回,话锋立刻就变了味道。
她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发出“啪”的一声响,嗓门亮得几乎能传到走廊那头护士站去。
“哎呀,说到这住院看病啊,我就想起我家那小儿子德才了!”她扬起下巴,脸上每一道皱纹都舒展开,洋溢着一种近乎膨胀的得意,“就在这县医院当医生哩!可是正经八百医科学校毕业的!你看人家那白大褂一穿,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多体面,多神气!走在这走廊里,哪个病人和家属不高看一眼?”
她根本不给赵蜡梅任何插话或反应的机会,唾沫星子随着她愈发激昂的语调四处横飞,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光线下清晰可见。
“就前天!前天院长亲自主刀一个阑尾炎手术,那可是院长啊!点名要我家德才当第一助手!这说明啥?说明我家德才业务能力强,是这块料,深受领导器重!全院上下谁不夸他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她说着,眼睛像是不经意地,又带着十二分刻意地往赵蜡梅这边瞟,话里的刺儿越来越尖锐,几乎毫不掩饰:“啧啧,不像现在有些小年轻啊,书嘛没读明白,考学没指望,正经营生也不好好干,整天就知道东游西逛,不是琢磨着吃香喝辣,就是想着赌钱耍乐,能有什么大出息?净让爹妈跟着丢人现眼,操碎了心!”
她故意顿了顿,像是才猛然想起此番来的“正事”似的,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
但那音量依旧足以让周围几米内的人都听清楚:“对了,蜡梅啊,李老哥这次……哮喘犯得严重不?医生怎么说的?住几天院?需不需要我回头跟德才打个招呼,让他多关照关照?他在这儿人面广,跟内科的主任、护士长都熟得很,说句话肯定好使,用药、检查什么的都能行个方便!”
赵蜡梅心里那团因为老伴病情而积压的焦虑和火气,被这话语里连篇的炫耀和含沙射影的讽刺拱得蹭蹭往上冒,直冲脑门。
她粗糙的手指在膝盖上紧紧攥成了拳,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老头子还在里面受罪,听着这糟心的呼吸声,她哪里有心思想什么体面不体面、出息不出息?
她知道,这王表嫂平日里就爱攀比,三天两头找由头跑来“显摆”,尤其是看着她老李家日子渐渐红火起来,卤肉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她那心里怕是早就酸得冒泡了,句句话都恨不得戳到人的肺管子上,非要证明“我儿子比你家儿子强”才甘心。
赵蜡梅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她死死咬着后槽牙,把那股想要厉声反驳、想要将这烦人表嫂轰走的冲动硬生生压了下去。
她知道,在这种地方,跟这种人计较吵闹,只会让自己更掉价,也让躺在里面需要安静休养的老头子难堪。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浓烈消毒水味的冰冷空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闷沉沉的,像一块被雨水打湿的木头,听不出什么波澜:
“不用了,表嫂。医生已经看过了,说是老毛病,用上药,住几天院观察观察就好。不麻烦德才了。”
她的话干巴巴的,没有任何修饰,也没有丝毫接茬对方炫耀的意思,直接堵住了所有后续。
王表嫂那满脸洋溢的得意和故作的热络仿佛被冻住了,她似乎没料到赵蜡梅会拒绝得这么干脆利落,甚至连一点羡慕或者奉承的表情都欠奉。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显得有些讪讪的,张了张嘴,像是还想再找补几句,挽回点面子。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只见李四平拎着一个大大的铝制饭盒和一个印着“营养品”字样的塑料袋,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他显然是匆忙从店里或是家里赶来的,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眉头微蹙,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娘,”李四平先叫了一声赵蜡梅,目光扫过一旁坐着的、脸色不太自然的王表嫂,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随即立刻关切地问道,“我爹怎么样了?呼吸顺点儿没?中午吃饭了吗?”他的注意力全在病房里的父亲和面容憔悴的母亲身上,对那位“光彩照人”的表婶,并无多少寒暄应酬的心思。
赵蜡梅看到小儿子,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了些,她站起身,接过饭盒和袋子:“刚用了喷雾,睡下了,比早上那阵儿好点儿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医生早上来查房说了,就是季节变化引起的,让安心住几天,把炎症消下去。”
李四平凑到门玻璃前,小心翼翼地往里看了看父亲的情况,见他睡得还算安稳,紧锁的眉头才稍稍舒展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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