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商务车在雨夜中穿行,像一口移动的铁棺材。
车厢内死气沉沉,除了雨刮器的单调声响,只有那个灰夹克时不时吸溜鼻子的声音。林宇紧紧挨着父亲,手里还攥着书包带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洛阳郊区一处废弃的纺织厂大院内。
“到了,下车吧。”灰夹克拉开车门,冷风夹杂着霉味灌了进来。
院子里停着四五辆越野车,大灯开着,几条狼狗在铁笼里狂吠。十几名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壮汉正在搬运装备,洛阳铲、探杆、甚至是小型的发电机和通风设备,一应俱全。这哪里是盗墓,简直是一支小型的工程队。
“林师傅,久仰。”
厂房门口,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马三爷坐在一张破旧的太师椅上,手里依旧把玩着那两颗铁胆,“咔嚓、咔嚓”的摩擦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听得人牙酸。他身后站着两排打手,个个腰间鼓囊,神色凶悍。
林天行牵着林宇的手,面无表情地走过去:“马三爷,这么大阵仗,看来这‘请’字,我是受不起了。”
“哎,林师傅言重了。”马三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眼神却像钩子一样在林宇身上刮过,“萧爷说了,先礼后兵。之前那只鸡,是‘兵’;现在这场面,是‘礼’。只要林师傅点头,咱们就是一家人。”
“废话少说。”林天行冷冷道,“既然来了,就划下道儿来。到底是什么斗,值得九州会下绝杀令来逼我?”
马三爷挥了挥手,手下立刻搬来一张桌子,上面铺着一张高清的卫星地图。
“河南,伏牛山深处。”马三爷枯瘦的手指在地图上的一个红圈处点了点,“明代,鲁荒王的一处疑冢。当然,我们更愿意相信,这是真身。”
“鲁荒王?”陈山河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凑近看了一眼地图,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那可是朱元璋的第十子,生前荒淫无度,死后陪葬无数。但他的墓早就被发掘了,怎么可能在伏牛山?”
“官方发掘的那座,是个空壳子。”马三爷冷笑,“萧爷查了野史,这鲁荒王生前信奉道教,为了死后升仙,特意在伏牛山这条‘潜龙脉’上修了座隐陵。我们的人探了三年,才定准了位置。但里面的机关……”
马三爷顿了顿,目光变得阴狠:“那是‘天机锁’加‘流沙河’,还得懂五行八卦才能进。这世上,能破这局的,只有寻龙门。”
“既然知道是天机锁,你们还敢动?”林天行声音发紧,“那是断子绝孙的局。”
“所以才请林师傅出山嘛。”马三爷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拍在桌上,“五百万。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五百万。而且,萧爷承诺,只要这次合作愉快,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以后寻龙门就是九州会的座上宾。”
林天行看都没看那张支票,只是死死盯着马三爷:“要是我说不呢?”
“不?”马三爷怪笑一声,突然打了个响指。
“带上来!”
厂房侧门打开,两个大汉拖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浑身是泥,脸上带着伤,被扔在地上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韩叔!”林宇惊呼出声。
地上的人正是林家的远房堂弟,也是寻龙门的核心成员——韩默。他平时负责打理林家在外面的一些零散生意,对林天行忠心耿耿。
“天行哥……师父……”韩默艰难地抬起头,嘴角流着血,“他们……他们抓了我老婆孩子……”
林天行眼眶欲裂,猛地向前一步,却被周围的黑衣人举枪逼退。
“马三爷,祸不及妻儿,这是江湖规矩!”林天行吼道。
“规矩?”马三爷站起身,走到韩默身边,一脚踩在他的手上,用力碾压,“在九州会,萧爷的话就是规矩。林天行,我耐心有限。你是要这五百万和全家人的命,还是要这一地的尸体?”
林天行看着地上痛苦挣扎的韩默,又看了看身后年幼的林宇和苍老的师父。
这哪里是合作,分明就是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林宇感觉到父亲的手在剧烈颤抖,那是极度的愤怒和无奈。
良久,林天行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屈辱都咽进肚子里。
“放人。”
两个字,重若千钧。
马三爷笑了,笑得猖狂至极:“林师傅是个明白人。松绑!”
手下给韩默松了绑。韩默踉跄着爬起来,躲到林天行身后,浑身还在发抖:“哥,我对不起你,我……”
“别说了。”林天行拍了拍他的肩膀,“活着就好。”
“既然答应了,那就准备出发吧。”马三爷看了看表,“今晚连夜进山,明天正午,阳气最盛的时候下墓。林师傅,别耍花样,令郎和陈老爷子跟我们一辆车。”
这是要拿林宇和陈山河当人质。
林天行咬着牙点了点头:“好。”
……
车队在夜色中驶出厂房,向着伏牛山深处进发。
林宇、陈山河被安排在马三爷的那辆越野车上,林天行和韩默在后面的一辆车上。
车厢里,马三爷闭目养神,手里依旧盘着铁胆。林宇缩在角落里,看着窗外飞逝的树影,心里充满了不安。
“师公……”林宇悄悄拉了拉陈山河的衣角。
陈山河面色凝重,他从怀里摸出三枚铜钱,借着车内昏暗的灯光,在手心里悄悄起了一卦。
铜钱摊开,两背一正。
陈山河的瞳孔猛地一缩。
“下下签,大凶之兆。”老人在心里叹了口气。
“艮下坎上,山水蒙。困龙入局,必有血光。”陈山河看着前面那辆车,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不仅仅是因为那座凶墓,更因为他刚才看到韩默时的那种感觉。
韩默虽然满身是伤,但眼神闪烁,不敢与林天行对视。而且,刚才那一脚踩下去,韩默的惨叫声虽然大,但冷汗却出得不对。
“这小子,有问题……”陈山河在心里暗道。
就在这时,车队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马三爷睁开眼,那一瞬间的精光让林宇打了个寒颤。
对讲机里传来前面探路车的声音:“三爷,前面路断了,昨晚下了雨,有塌方。车过不去,得徒步。”
“废物!”马三爷骂了一句,“全体下车,带上装备,走进去!”
众人纷纷下车。此时已经到了深山老林,四周全是参天古木,空气湿冷。
趁着整理装备的空档,陈山河一把拉住林天行,把他拽到一棵大树后面。
“天行,这趟活不能干。”陈山河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刚才我在车上起了一卦,是大凶。而且,那个韩默……”
“韩默怎么了?”林天行正在检查洛阳铲的接口。
“他身上虽然有伤,但气息不乱。刚才马老三踩他的时候,他那只手缩得太快,那是练家子的本能反应,不像是被废了。我怀疑他是苦肉计。”陈山河盯着不远处正在帮九州会的人搬箱子的韩默。
林天行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韩默。韩默正勤快地忙前忙后,看到林天行看来,还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师父,您多虑了吧。韩默跟我从小光屁股长大,我救过他的命。而且他老婆孩子还在人家手里。”林天行摇了摇头,“再说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宇儿还在马老三手里捏着,我能怎么办?”
“天行啊!”陈山河急得跺脚,“九州会这是要借刀杀人!他们破不了机关,让你去送死。等你破了机关,他们卸磨杀驴,咱们爷孙三个谁也跑不掉!”
“我知道。”林天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所以我刚才偷偷在装备包里藏了几管雷管。真到了那一步,我就炸了墓道,大家同归于尽。只要能给宇儿争取一线生机……”
“你……”陈山河看着徒弟那视死如归的眼神,知道劝不住了。
“林师傅!嘀咕什么呢?上路了!”那边马三爷不耐烦地催促道。
“来了!”林天行应了一声,转头握住陈山河的手,“师父,如果……如果在下面出了事,宇儿就拜托您了。您带着他跑,别管我。”
说完,林天行毅然转身,背起沉重的装备包,大步走向队伍最前方。
陈山河看着他的背影,老泪纵横。他知道,这一去,恐怕就是永别。
……
山路崎岖,一行人走了足足四个小时,才在天亮时分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处极为隐蔽的山谷,四周山峰耸立,中间凹陷,形如一口巨大的棺材。
“棺材峡……”林宇看着这里的地形,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书上的内容,“四山合围,水流不畅,阴气汇聚。这是极阴之地。”
在山谷的尽头,有一面巨大的断崖。断崖下方,已经被九州会的人挖出了一个巨大的盗洞,周围堆满了新土。
“到了。”马三爷指着那个黑黝黝的洞口,“林师傅,请吧。”
林天行走到洞口前,没有急着下去,而是抓起一把土闻了闻,又看了看周围的山势。
“这不是普通的土,这是夯土。”林天行沉声道,“里面掺了糯米汁和铁砂,硬得像石头。你们是用炸药炸开的?”
“没错。”马三爷得意道,“为了赶进度,用了点非常手段。”
“蠢货!”林天行骂道,“这种结构的墓,最忌讳震动。你们这一炸,里面的流沙层肯定松动了,现在的墓道就是个豆腐渣,随时可能塌!”
“那这就是你要解决的问题了。”马三爷冷冷道,“林师傅,别忘了,你儿子还在上面看着你呢。”
林天行回头,看了一眼被两个黑衣人夹在中间的林宇。
林宇咬着嘴唇,拼命摇头,示意父亲不要下去。
林天行给了儿子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转身,从包里掏出防毒面具戴上。
“韩默,你跟我下去打下手。师父,你在上面帮我看着风水方位。”林天行安排道。
韩默连忙跑过来:“哥,我跟你去。”
“慢着。”马三爷突然开口,“陈老爷子也得下去。听说姜还是老的辣,万一下面有什么变故,也好有个照应。”
“我不去!”陈山河怒道,“我一把老骨头,下去也是累赘。”
“不去?”马三爷掏出一把手枪,直接顶在了林宇的脑门上,“那这小娃娃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别!”林天行和陈山河同时大喊。
陈山河气得浑身发抖,最后只能妥协:“好,我去!你要是敢动宇儿一根汗毛,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这就对了嘛。”马三爷收起枪,推了林宇一把,“你也下去。既然是寻龙门的少主,这种大场面怎么能错过?一家人嘛,就要整整齐齐。”
林天行睚眦欲裂:“马老三,你别欺人太甚!这孩子什么都不懂,下去只能添乱!”
“少废话!”马三爷脸色一变,“都给我下去!要是敢磨蹭,我现在就毙了他!”
在黑洞洞的枪口下,林天行没有任何选择。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马三爷,那眼神仿佛要吃人。然后,他一把拉过林宇,把他护在怀里。
“宇儿,怕吗?”
“不怕。”林宇虽然腿在发抖,但声音异常坚定,“有爸和师父在,我不怕。”
“好儿子。”林天行摸了摸他藏在怀里的那把匕首,“跟紧我,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松手。”
一行人顺着绳索,滑进了那个深不见底的盗洞。
随着光线一点点消失,空气变得浑浊而冰冷。
林宇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张巨兽的大嘴里。
墓道很宽,足以容纳两人并排。两侧的墙壁上全是烟熏火燎的痕迹,显然九州会之前在这里遭遇过惨烈的机关。地上还残留着几具没来得及运出去的尸体,穿着黑色的冲锋衣,身上插满了弩箭,死状凄惨。
“小心脚下。”林天行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探杆,每一步都试探很久。
韩默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矿灯。陈山河拉着林宇走在中间。马三爷带着四个全副武装的保镖走在最后,枪口始终对着前面。
“前面就是‘天机锁’了。”走了约莫百米,林天行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道巨大的石门,没有锁孔,也没有门缝,就像是一块完整的巨石堵死了去路。但在石门正中央,刻着一个复杂的九宫格图案,上面的格子是可以活动的。
“这是九宫八卦锁。”林天行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看,“一旦输错,上面就会倒灌水银。”
“林师傅,请吧。”马三爷在后面催促道。
林天行走到石门前,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些石块。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不仅仅是解谜,这是在和死神赌博,赌注就是全家人的命。
“乾三连,坤六断……”林天行嘴里默念着口诀,手指开始推动石块。
“咔哒。”
第一块归位。
墓道里静得可怕,只有石块摩擦的声音。
林宇屏住呼吸,死死盯着父亲的背影。
“咔哒。”
第二块。
……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林天行推动了最后一块。
“轰——”
石门深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那块看似不可撼动的巨石,竟然缓缓向地下沉去。
一股陈腐的气息夹杂着异香扑面而来。
门开了。
“开了!开了!”韩默兴奋地叫道,声音大得有些刺耳。
马三爷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挥手道:“进!”
然而,就在石门完全沉入地下的那一瞬间,林天行并没有抬脚进去,反而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张开双臂拦住了众人。
“别动!”
“怎么了?”马三爷枪口一抬。
“有声音。”林天行侧着耳朵,脸色煞白,“地底下……有声音。”
众人屏住呼吸。
果然,在一片死寂中,从那敞开的墓门深处,传来了一阵极其细微、却密集的“沙沙”声。
就像是……无数只脚在爬行。
“是尸蟞?还是水银流动的声音?”韩默颤声问。
林天行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惊恐:
“都不是。这是‘机括空转’的声音。这道门……是假的!这是一道‘诱敌门’!只要门一开,里面的总机关就启动了!”
话音未落,整个墓道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快跑!!”林天行大吼一声,拉起林宇就往回冲。
但已经晚了。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来时的退路——那段百米长的墓道顶端,一块数吨重的断龙石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激起漫天尘土,彻底封死了出口。
光线瞬间消失,只剩下几盏矿灯在尘土中摇曳。
狭窄的墓道里,林宇紧紧抓着父亲的手,耳边全是轰鸣声和那越来越近的“沙沙”声。
他们被困住了。
在这个深埋地下的明代死局里,与一群心怀鬼胎的人,和未知的恐怖,关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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