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兴集团顶楼,高明远的办公室奢华得如同宫殿,但这并非他真正的核心所在。与他办公室相连的,是一间从不对外人开放,甚至连保洁人员都严禁入内的书房。
这间书房风格迥异,没有浮夸的装饰,只有顶天立地的红木书柜,散发着陈旧木材和书籍混合的沉静气息。然而,在这看似充满书卷气的空间里,隐藏着龙兴集团乃至整个江城最黑暗的秘密。
夜深人静,高明远独自一人待在书房内。窗外是江城的璀璨夜景,但他此刻毫无欣赏的心情。李四海被抓,林岚被威胁事件引发的连锁反应,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需要冷静,需要重新审视自己的“护身符”。
他走到靠墙的一个书柜前,看似随意地抽出一本厚厚的《资治通鉴》,但书脊处却有一个微不可察的指纹识别模块。他将手指按上去,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嘀”声,书柜悄无声息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隐藏的密室入口。
密室里没有窗户,灯光自动亮起,柔和而明亮。这里不像书房,更像一个高科技的指挥中心兼档案室。一面墙上挂着多个显示屏,此刻正显示着集团关键区域的监控画面;另一面墙则是一排厚重的金属保险柜。
高明远走到其中一个保险柜前,再次通过虹膜和密码双重验证,柜门缓缓打开。里面没有现金珠宝,只有几本看似普通的皮质笔记本,以及几个形态各异的加密移动硬盘。
他取出其中最陈旧、边角已有些磨损的一本笔记本,小心翼翼地翻开。纸张已经微微泛黄,上面用钢笔记录着密密麻麻的名字、职务、时间、地点、事件……以及后面标注的金额或特定代号。
这不是普通的通讯录,这是高明远经营多年,精心编织的“权力网络图”,是他口中所谓的“花名册”。上面记录的,是那些与他有过“深度合作”,被他用金钱、美色、利益等手段牢牢捆绑在一条船上的各级官员。
王建军、张志强的名字赫然在列,后面详细记录着每一次“进贡”的时间、地点、方式(如“明青花瓷瓶一对,经由中间人张”、“某项目干股3%,由其妻弟代持”)、以及金额或等价物。甚至还有一些他们酒后失态或涉及隐私的把柄摘要。
高明远的手指划过这些名字,眼神复杂。这些人,曾经是他打通关节、保驾护航的“功臣”,但如今,在督导组的强力调查下,他们每一个都可能变成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他继续往后翻,看到了更多名字,有些是已经退休的,有些是调离江城的,还有一些是仍在关键岗位上的。级别从科级到处级、局级,甚至……他的目光在记录着“刘建国”信息的那几页停留了许久。与刘建国的往来更加隐秘,金额也更为巨大,多是通过海外复杂的洗钱渠道和代持公司进行,笔记本上只记录了代号和最终流向的离岸账户片段。
这就是他的底气所在。他相信,只要这本“花名册”和对应的证据还在,这张巨大的关系网就不会轻易崩塌。因为这些官员的身家性命和政治前途,早已与他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是,陈阳和督导组的到来,打破了他的自信。他们不按常理出牌,行动迅猛,而且似乎得到了更高层面的授权,可以绕开江城乃至省里的某些环节。李四海的落网,表明他们敢于直接触碰核心。
“必须做最坏的打算了。”高明远喃喃自语。他将笔记本放回保险柜,又取出了那几个加密移动硬盘。这里面存储的,是比笔记本记录更为详尽的电子证据——包括一些秘密拍摄的录像、录音,以及更加清晰的资金往来记录。这是“花名册”的电子版和佐证材料。
他连接上一个不接入任何网络的独立电脑,开始快速浏览和整理这些数据。他在筛选,哪些是可以舍弃的,哪些是必须牢牢握在手里的“保命符”,又有哪些是需要立刻销毁的。
当他点开一个标注为“ZJh”的加密文件夹时(他习惯用目标姓名的首字母作为代号),动作停顿了一下。这里面是关于周志华的一些“处理”记录,包括制造车祸的初步谋划、执行人的选择、以及事后打点相关人员的支出。虽然记录用语隐晦,但足以成为指控他谋杀的铁证。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周志华,那个不识抬举的副主任,是他手上沾的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人命。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暴露!
就在他全神贯注处理这些致命证据时,书房外传来极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高明远眉头一皱,迅速关闭所有设备,将移动硬盘收回保险柜,锁好。书柜滑回原位,一切恢复如常。他整理了一下表情,这才沉声道:“进来。”
进来的是苏媚。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担忧,显然也是为了目前的困局而来。
“远哥,这么晚还没休息?”苏媚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帮他按揉着太阳穴。
“睡不着。”高明远闭上眼,享受着片刻的放松,“外面情况怎么样?”
“风声很紧。”苏媚低声道,“四海在里面,暂时还没开口,但省厅那边审讯得很紧。王市长和张局长那边,也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我担心……他们顶不住压力。”
“顶不住也要顶!”高明远猛地睁开眼,语气森冷,“告诉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完了,他们一个也别想好过!让他们想想自己的家人,想想自己的前程!”
苏媚手下动作一顿,小心翼翼地问:“远哥,我们……要不要也准备一下后路?比如,先把一些重要的东西转移出去?”
高明远目光锐利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阿媚,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觉得我高明远,是那么容易倒下的吗?”
苏媚连忙道:“当然不是!远哥您运筹帷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是这次……督导组来势太凶,我有点担心……”
“放心吧。”高明远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放缓,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自信,“江城是我们的地盘,根深蒂固。他陈阳是过江龙,但也未必能压得了我这地头蛇!只要‘书房’里的这些东西还在,我们就还有翻盘的资本!”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被他视为“帝国”的城市:“况且,我们上面,也不是没有人!刘主席那边,不会坐视不管的。”
苏媚看着高明远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孤注一掷的背影,心中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感觉,高明远似乎过于依赖他那个“书房”里的秘密和那张所谓的关系网了。而督导组展现出的决心和能力,让她隐隐觉得,这次面对的对手,可能与以往完全不同。
但她不敢多说,只是顺从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远哥。我会安抚好下面的人,也会盯着王市长和张局长那边。”
“嗯,你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高明远挥了挥手。
苏媚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
门关上后,高明远脸上的自信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焦虑。他重新走到那个隐藏的书柜前,却没有再次打开。
他知道,苏媚的担心不无道理。是时候,启动一些应急预案了。他需要将“花名册”里最核心、最致命的部分,进行备份和转移,绝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拿起一部从未使用过的保密手机,拨通了一个远在海外、极少联系的号码……
夜色深沉,高明远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这本藏着无数秘密、关系着无数人命运的“花名册”,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将越来越多的人卷入其中。而风暴的中心,已然逼近这间看似平静的书房。
(第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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