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带来的消息像一道强光,瞬间刺破了陆延舟眼前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他几乎是粗暴地一把夺过陈默递来的平板电脑,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屏幕上是一段有些模糊的监控录像,背景赫然是陆氏集团总部的一楼大厅。时间戳显示,正是苏念父母去公司找他的那一天。
陆延舟的呼吸骤然屏住,眼睛死死盯住屏幕。
画面里,人来人往的奢华大堂,他的父母——苏致远和赵慧芳,穿着朴素甚至显得有些寒酸的衣服,正被前台工作人员礼貌而疏离地拦着。苏致远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焦灼和恳求,正激动地比划着说着什么,而赵慧芳则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眼眶通红,不住地抹着眼泪。
即使听不到声音,陆延舟也能从两位老人佝偻的背影和绝望的神情中,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卑微与无助。
然后,画面切换。门口一阵骚动,他被一群记者和高管簇拥着,正从电梯口走向大门。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高定西装,面容冷峻,即使脸色还带着一丝病后的苍白,但眉宇间依旧是那份惯有的、掌控一切的矜贵与疏离。而林清漪,就紧跟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得体地应对着记者,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
就在这时,苏致远像是看到了救星,猛地挣脱了前台的阻拦,拉着赵慧芳,跌跌撞撞地冲破了保镖勉强维持的秩序,冲到了他的面前!
“陆延舟!我求求你!救救念念!”
即使隔着屏幕,没有声音,陆延舟也能从苏致远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嘶哑的口型中,“听”到那一声绝望的呐喊。
他看到苏致远双腿一屈,那个一辈子教书育人、脊梁从未弯过的老教师,竟真的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朝着他跪下去!赵慧芳也跟着要跪下,被苏致远死死拉住,老人脸上的泪水纵横交错。
周围的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记者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按着快门。
陆延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
监控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当时的反应。
他看到自己眉头瞬间蹙紧,眼底闪过一丝极其明显的不耐烦和……厌恶。那不是对突发状况的错愕,而是一种被打扰、被冒犯的烦躁。
他看到林清漪如何恰到好处地上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一点点,脸上带着那种看似得体、实则将苏家父母隔绝在外的微笑,对着两位老人说着什么。
而他自己,就那样冷漠地站在那里,任由林清漪处理,没有伸手,没有开口,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那即将跪下的、他妻子的父母!
他就像个局外人,不,像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冷眼旁观着这场在他看来如同“闹剧”的乞求。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薄唇微启,说出了那句他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遍体生寒的话。
通过高清的监控摄像头,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冰冷的唇形:
“与我结婚,已经是对她苏念最大的恩赐。”
“不要再来——”
“贪得无厌。”
“轰——!”
陆延舟的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亲眼看到了!
亲眼看到了自己当时是何等的冷漠!何等的残忍!
那不是一个女婿对岳父母应有的态度,甚至不是一个正常人面对两位绝望老人该有的反应!那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将人的尊严踩在脚下碾碎的傲慢与轻蔑!
他看着屏幕里那个陌生的、冷酷的自己,看着苏致远在听到那句话后瞬间僵直、血色尽失的脸,看着赵慧芳承受不住打击软软晕倒的瞬间,看着现场因此而爆发的更大混乱……
而画面里的“他”,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甚至在赵慧芳晕倒后,他也只是淡漠地看了一眼,对陈默使了个眼色,然后便在林清漪和保镖的护卫下,径直离开了现场,再也没有回头。
决绝,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啪嗒”一声,平板电脑从陆延舟彻底脱力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地毯上,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可那监控画面里的每一个细节,他冷漠的侧脸,苏父绝望的眼神,苏母晕倒的身影……都如同最清晰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反复播放,永无止境。
“呵……呵呵……”陆延舟低笑起来,笑声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自嘲和毁灭般的痛苦。
原来……原来他当时是这样的。
原来在念念父母最绝望、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给出的不是援手,而是狠狠捅向他们心窝的、淬了毒的刀子!
“贪得无厌……”
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自己的脸上!
他们贪图什么?
贪图他救他们女儿的命吗?
贪图他看在苏念刚捐肝救了他的份上,施舍一点救命的药费吗?
这他妈叫贪得无厌?!
那他自己呢?
他享受着苏念十年无微不至的照顾,消耗着她全部的爱意与青春,甚至在生死关头用她的肝脏续命……这又算什么?!
巨大的悔恨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将他吞没。他再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他双手插入发间,死死揪着自己的头发,仿佛这样才能缓解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
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为什么苏念会走得那么决绝。
明白了为什么苏父会说女儿是被他“逼死”的。
明白了那本日记里,字字泣血的绝望从何而来。
他不是间接的凶手。
他根本就是拿着刀,亲手将那个用命爱他的女人,一刀一刀,凌迟处死的刽子手!
他还有什么资格去找她?
他还有什么脸面去求她原谅?
他现在所做的这一切疯狂的寻找,在苏念看来,是不是又是一场惺惺作态的、令人作呕的表演?
无尽的黑暗和绝望笼罩了他。
比之前任何一次找不到她的时候,都要更深,更沉。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瞬间被风干所有生气的石雕。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喘,证明他还活着。
陈默站在一旁,看着昔日叱咤风云、冷静自持的老板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心中五味杂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陆延舟才缓缓抬起头,眼底已是一片死寂的灰败。他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陈默。”
“陆总。”
“把……把这段监控……”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拷贝一份,发到我邮箱。”
他要留着。
留着这血淋淋的证据,日日夜夜提醒自己,他曾经是个怎样混账的畜生!
陈默依言默默操作着。而就在陆延舟沉浸在这灭顶的悔恨中无法自拔时,他扔在一旁的另一部工作手机,却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林清漪。这个女人,在他最痛苦崩溃的时刻打来电话,是想扮演解语花,还是……别有目的?陆延舟看着那个名字,眼底第一次掠过了一丝冰冷刺骨的、毫不掩饰的厌烦与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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