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1643年)暴雨如注。
岭南的捷报与北方的噩耗在泥泞的驿道上交错奔驰,将大明山河撕裂成截然不同的图景。
两广总督李嗣炎坐镇广州,鲸吞广西的军报尚在途中,湖广武昌城内,“大西王”张献忠正对着新铸的“西王之宝”志得意满。
陕西潼关险隘下,督师孙传庭面对蝗灾与缺饷愁眉不展。
而关外盛京,八旗劲旅的铁蹄下暗涌着权力更替的激流,一场决定天下命运的暴雨,正从四野八方汇聚而来。
湖北武昌府。
“两广姓李了?!”张献忠炸雷般的咆哮,让楚王府的笙歌陡然一静。
他一把搡开怀中吓得筛糠似的歌姬,赤着脚几步冲到殿中碾过猩红的地毯。
探子几乎匍匐在地,声音抖得不成调:“千真万确!常胜军七月破了桂林!督师瞿式耜自刎殉国!总兵焦琏……被炮火轰得尸骨无存!柳州各土司望风而降……两广,已入其手!”
“嘶啦——!”
密报在张献忠手中化为碎片,大殿死寂落针可闻,丞相汪兆龄脸色铁青,急挥袖屏退左右侍从。
“大王!”汪兆龄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如刀。
“此贼李嗣炎,比明廷更毒!他占一地便安一地,蠲免赋税收买人心,强征工匠开矿铸炮!
更勾结红毛夷,仿其匠法造枪造炮……其志非小!若任其盘踞岭南,坐拥钱粮、坚船利炮,假以时日,必成我大西心腹大患!”
张献忠布满血丝的牛眼,死死钉在岭南地图上,那代表李嗣炎的箭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眼里——
他刚在武昌宰了楚王朱华奎,血还未冷,那李嗣炎竟不声不响吞下了两广这块肥肉!
“他娘的!”张献忠猛起一脚,踹翻角落的青铜火盆!
通红的炭火四溅飞射,噼啪作响,几点火星溅上朱漆梁柱,燎起几缕青烟。
“老子刚宰了朱华奎这头肥猪!姓李的倒躲在岭南捡现成的天大便宜!”他唾沫横飞,脸上横肉因暴怒而扭曲。
“传老子王令!八百里加急给孙可望!”张献忠咆哮着,手指戳向地图上湘桂交界的险要处。
“让他给老子在沅州、靖州一线扎紧篱笆!把湘西南的隘口给老子堵死! 李嗣炎那狼崽子占了梧州,就是卡住了进出两广的门户!他的人马,一个也别想轻易北上,水营都督听着!”
他猛地转向殿外风雨飘摇的江面,厉声道:“给老子往死里操练!船、炮、人手,一样都不能松!
珠江口的海盐利市,白花花的银子!不能全喂了那姓李的!老子要分,要抢!就算他占了梧州,老子也要从江上撕下一块肉来!”
侍立一旁的李定国,这位素来沉稳的大西名将,在听到“李嗣炎”三字时,握刀的手猛地一紧。
永州一战损兵折将,虽然义父没有太责怪他,却成了自己心中的一根刺!
“常胜军!等着吧,我们迟早还有一战!”
................
八月初九,广西八百里加急抵京。
当塘报中“桂林陷,式耜死节,全桂沦丧”十二字,由秉笔太监王承恩颤声读出时,乾清宫落针可闻。
首辅陈演偷瞥向御座——崇祯帝朱由检脸色由青转白,额上青筋怒龙翻滚。
猛的抓起御案上龙泉青玉镇纸,狠狠砸向兵部尚书张缙彦:“废物!两月前尔等还说瞿式耜固若金汤!两广……两广就这么没了!”
“陛下息怒!”群臣伏地战栗。
张缙彦更是叩首出血,额上瞬间一片乌青,“李嗣炎凶厉异常,更……更以‘免赋’邪说蛊惑流民蚁附...”
“住口!”崇祯嘶声打断,眼中血丝密布,胸膛剧烈起伏。
他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强压翻腾的气血,再睁开时厉声道:“传旨!追赠瞿式耜为临桂郡王,谥文忠!其子……世袭锦衣卫指挥同知!”
他顿了顿,几乎是咬着牙补充,“查抄……不!抚恤其家,厚葬!”
突然崇祯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御案,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茫然。
仿佛在问自己,又像在问这空旷的大殿:“两广既失…漕粮怎么办?…滇铜怎么办?……这北方的兵,拿什么去养,拿什么去战?”
一股阴冷的穿堂风呜咽着卷过殿宇,吹得烛火明灭不定,更添了几分寒意。
阁老蒋德璟嘴唇翕动,想提那“招抚”二字——或许李嗣炎尚可羁縻?
但见皇帝手死死攥着王承恩呈上的、瞿式耜绝命诗抄本(“三百年来恩泽久,头丝犹带满天香”),终究将话死死咽回了肚里。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在崇祯心底噬咬:迁都!南迁!
只有退到江南,依托半壁江山,或许还能……
这个念头数月来已在他心中盘旋了无数次,每一次都被他强行按下,更被那些慷慨激昂的“守社稷、死社稷”之言驳回。
此刻,两广沦陷的噩耗,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这念头再也遏制不住地疯狂滋长。
他目光扫过殿下那些匍匐的身影,陈演、张缙彦……还有那些平日里满口忠义的言官,此刻个个低头屏息。
就是这些人!就是这些口口声声要死守京师的人,一旦他提出南迁,必然又是引经据典、涕泪横流地阻挠!!
他们哪里是真想死?他们是要用朕的性命和祖宗基业,去垫他们的忠烈牌坊!
一股混杂着绝望与暴怒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南迁之路,竟比守住这摇摇欲坠的北京城,更显得荆棘密布寸步难行!
下朝后,崇祯召来大伴王承恩商议许久,最终领着一队人马消失在夜色中,他们将前往四川宣旨。
他是看出来了,这群朝臣是要把自己绑死在北京城,那么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将太子
............
八月十六,孙传庭在潼关大营接到了催命符。锦衣卫高举圣旨:“...着该督亲率精锐出关,期与左良玉部夹击闯贼于南阳。玩寇逡巡者,立斩不赦!”
烛火映着孙传庭鬓角霜痕,他闭目良久,问监军乔元柱:“军中存粮几何?”
“不足半月。”乔元柱声音发颤,“更兼蝗灾肆虐,百姓易子而食,哪有余粮供应大军...”
帐外忽然喧哗,亲兵押进个瘦骨嶙峋的老农:“这刁民竟敢在营外叫骂!”
老农却猛然抬头,眼中燃着恨意:“天杀的!你们和闯贼都是豺狼!我闺女昨早被官军抓进营了——还我闺女!”
孙传庭只是一听就知道什么事,这年头军头不守军规已是常态,他默然挥手放人,转身抚过冰冷剑鞘。
他想起崇祯十一年潼关南原大捷,那时李自成只剩十八骑钻山逃命,如今呢?闯军拥众数十万,而自己麾下尽是饿着肚子的新兵...
“擂鼓聚将。”他沙哑下令,这时候已经快没粮了,继续守下去也是死。
九声炮响震碎潼关夜色,也震碎了明王朝最后的野战精锐。
当夜,一匹快马驮着绝笔密奏奔向京师:“臣如战殁,望陛下固守京师,调吴三桂入卫...”
(孙传庭目前没死,十月死的...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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