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渊绿洲“萨兰迦”,与其说是绿洲,不如说是一座巨大的、依托天然溶洞群和地下水源建立的地下王国。
这里没有沙漠之上那灼人的烈日和死寂的黄沙,取而代之的是永恒的、带着湿润暖意的昏暗,以及岩壁上星星点点的发光苔藓和晶石提供的柔和光源。空气流通,带着泥土、植物和水汽的清新味道。纵横交错的洞穴和通道如同迷宫,连接着大大小小的居住石窟、种植着荧光蘑菇与耐阴作物的“农田”、以及饲养着一些奇特地下生物的围栏。
楚枫在“祖灵之泉”中浸泡了整整七日。
七日来,他几乎从未离开过那个温暖的石窟。阿莎每天都会按时送来混合了草药和某种地下根茎熬制的糊状食物,以及用洁净地下水调制的药液。那个叫“石鹰”的疤痕青年会每隔一日在岩心长老的带领下来探查他的情况,眼神依旧戒备,但似乎少了几分最初的敌意。紫眸女子“星瞳”偶尔会出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手中的水晶球幽幽发光,从不说话。
圣泉的力量确实神异。楚枫身上那些可怕的、深可见骨的伤口,在泉水和草药的共同作用下,已经开始结痂,新生的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虽然依旧脆弱。断裂的骨骼被接续,虽然远未愈合,但至少不再轻易错位。最让他惊喜的是,那枚濒临破碎的暗金混沌元丹,在圣泉温和而持久的生机滋养下,表面的裂痕虽然没有减少,但似乎…不再继续扩张了,甚至隐约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稳固迹象。流转出来的罡气依旧微弱混乱,但至少,生命本源不再继续流逝。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维系。真正的恢复遥遥无期,燃血爆元丹和血遁术的反噬对道基的损伤,远非圣泉能够轻易修复。但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这些日子里,楚枫也从阿莎磕磕绊绊的讲述和石鹰偶尔的只言片语中,对萨兰迦和沙民有了更多了解。
他们是“沙之遗民”,自上古浩劫后就生活在地下,依靠圣泉和地脉生存,崇拜大地之母和先祖“沙行者”。他们拥有独特的、与大地和沙石沟通的能力,擅长培育地下作物,驯养少数几种地底生物。人口不多,大约数百人,过着相对原始但自给自足的生活。圣泉是他们的一切,不仅提供生命之水,泉眼附近的“圣坛”更是他们举行祭祀、沟通先祖与地脉的核心禁地。
岩心长老是部落的大祭司,星瞳是见习先知,石鹰是部落最强的年轻战士,也是下一任护卫队长的人选。阿莎则是岩心长老的孙女,天性活泼善良。
一切都显得平静而有序。然而,正如岩心长老所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如同潜流,在部落中悄然蔓延。楚枫偶尔能感觉到脚下大地传来极其细微、不易察觉的震颤,圣泉池水的脉动节奏,似乎也偶尔会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巡逻的战士增加了,岩心长老和星瞳待在圣坛附近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第八日清晨,楚枫正浸泡在泉水中,尝试以微弱意念引导圣泉之力温养一条受损较轻的经脉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钟鸣声,陡然从洞穴深处传来!
当当当——!!!
钟声急促,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瞬间打破了地渊的宁静!
紧接着,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奔跑声、呼喊声、还有…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沙砾摩擦滚动的怪异嘶吼!
“地甲沙虫!是成年体的地甲沙虫群!它们从西侧的‘裂石道’钻进来了!”一个惊恐的声音隐约传来。
“保护种植区!挡住它们!”
“通知岩心长老!星瞳先知!”
“石鹰队长在哪里?!”
楚枫心中一动。地甲沙虫?听起来是地底的一种威胁性生物。他挣扎着想从池中起身,却牵动伤口,痛得闷哼一声,险些摔倒。
就在这时,门帘被猛地掀开,阿莎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小脸上满是惊慌:“不好了!好多…好多大虫子!它们在破坏荧光菇田!爷爷和石鹰哥哥他们都去了!”
她看到楚枫想要起来,连忙摆手:“你…你别动!你伤还没好!”
楚枫摇了摇头,咬牙扶着池边,勉强站了起来。他身上只穿着一件阿莎给他准备的、用柔软兽皮缝制的简陋衣物。“带我去看看。”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可是…”
“带路!”楚枫打断了她。他欠这个部落一条命,更对那圣泉有所求。若部落真有危难,他无法心安理得地躺在这里。更何况,他也需要了解这里的威胁究竟是什么。
阿莎看着楚枫坚定的眼神,咬了咬嘴唇,最终点了点头,搀扶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石窟。
外面通道里一片混乱。妇女和孩子被快速疏散到更深的洞穴,青壮年战士手持石矛、骨刃、甚至一些镶嵌着发光晶石的特殊武器,朝着嘶吼声传来的方向奔去。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一种腥臊的气味。
在阿莎的指引下,楚枫很快来到了事发地——一片较为开阔的、顶部有裂隙透下微光的巨大洞窟。这里原本种植着大片散发着柔光的荧光蘑菇和一些低矮的块茎植物,是部落重要的食物来源之一。然而此刻,这片“农田”正遭受着可怕的蹂躏!
只见七八条体型庞大、如同放大了千百倍的巨型蜈蚣般的生物,正在田间翻滚、冲撞!这些生物长约三四丈,身体呈暗褐色,覆盖着一层厚重、棱角分明的几丁质甲壳,反射着幽光。头部扁平,长着一对巨大的、如同挖掘铲般的鳌颚,开合间轻易就能撕裂岩石和土壤!身躯两侧是无数对锋利的钩足,爬行时发出沙沙的巨响,所过之处,荧光菇被碾碎,泥土翻飞!
这正是地甲沙虫!地底深处的掠食者和破坏者,平时很少成群出现在部落核心区域!
数十名沙民战士正围着这些沙虫奋力作战。他们的石矛和骨刃很难刺穿沙虫厚重的甲壳,只能瞄准关节和腹部相对柔软的部位攻击。石鹰一马当先,他手中持着一柄通体漆黑、矛尖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特殊石矛,显然不是凡品。他身形矫健,怒吼着将长矛狠狠刺入一条沙虫鳌颚下的缝隙,暗红光芒一闪,那沙虫发出痛苦的嘶鸣,疯狂甩头,将石鹰震退数步。
岩心长老站在战场后方一块高石上,高举骨杖,口中念念有词。杖顶的琥珀晶石散发出土黄色的光芒,照射在地面上。被光芒笼罩的土壤似乎变得坚硬了一些,试图限制沙虫的移动,但效果有限。星瞳则闭目站在他身边,双手托着水晶球,球内光影急速流转,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战斗非常艰难。沙虫力大无穷,甲壳坚固,又有数量优势。已经有几名沙民战士受伤,被同伴拖到后方。眼看着一条沙虫突破了拦截,朝着另一片完好的菇田冲去!
“拦住它!”石鹰目眦欲裂,却被另外两条沙虫缠住,分身乏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以并不迅捷、甚至有些踉跄的步伐,突兀地出现在了那条冲锋沙虫的侧前方!
是楚枫!
他拒绝了阿莎的搀扶,独自走到了战场边缘。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虚弱,但那双眼睛,却如同寒潭般冷静。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条高速冲来的庞然大物。
“外来者!危险!快退开!”有沙民战士惊呼。
楚枫恍若未闻。就在沙虫那巨大的鳌颚即将将他连同身后菇田一起撕裂的瞬间,他动了!
他没有硬抗,也没有闪避到一旁。而是…微微屈膝,重心下沉,在沙虫鳌颚铲入地面、扬起尘土、头部略微抬起的刹那,看准其甲壳连接处一道细微的、因常年摩擦而略显光滑的缝隙——
他并指如剑!
指尖,一缕微弱到几乎看不见、却凝练无比、带着一丝破灭气息的暗金色罡气,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以毫厘之差,倏然刺入那道缝隙之中!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刺破皮革的声响。
那狂暴冲锋的沙虫,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它那对巨大的鳌颚疯狂开合,却仿佛失去了力量,庞大的身躯如同醉酒般左右摇晃,然后轰然侧翻在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一股暗绿色的粘液从它头部甲壳的缝隙中汩汩流出。
静!
整个战场出现了短暂的寂静!无论是沙民战士还是剩下的沙虫,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诡异莫名的一击惊呆了!
一个重伤虚弱、手无寸铁的外来人,只用了一指,就杀死了一条成年地甲沙虫?!
石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岩心长老浑浊的眼中爆射出精光。星瞳手中的水晶球光芒大盛。
楚枫却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强行调动那微弱的、极不稳定的罡气发出如此精准一击,对他本就是强弩之末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但他没有停顿。趁着其他沙虫被震慑的瞬间,他强提一口气,身形踉跄却异常坚定地走向另一条正在攻击战士的沙虫,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喝道:“攻击它们的鳌颚连接处下方三寸!甲壳有天然弱缝!”
沙民战士们如梦初醒!虽然不明白这外来人如何知晓沙虫如此隐秘的弱点,但方才那惊艳一指足以证明其言非虚!石鹰率先怒吼一声,手中暗红石矛精准地刺向另一条沙虫鳌颚下的指定位置!
噗嗤!暗红光芒爆闪,那沙虫同样惨叫着翻滚倒地!
其他战士精神大振,纷纷效仿。虽然他们无法像楚枫那样精准地用罡气侵入,但集中攻击弱点,配合石鹰那柄显然不凡的长矛,效率大增!
岩心长老的土黄光芒也适时加强,进一步限制了沙虫的活动。
战局瞬间扭转!
剩余的几条沙虫在沙民战士有针对性的攻击下,很快纷纷毙命或重伤逃窜。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竟在楚枫这近乎神来之笔的指点下,被迅速化解。
战斗结束后,洞窟内一片狼藉,但所幸人员伤亡不大。沙民战士们开始清理战场,救治伤员,看向楚枫的目光充满了震惊、感激与…一丝敬畏。
岩心长老在星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深深地看了楚枫一眼,苍老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年轻人…你又一次让我惊讶了。你如何知晓地甲沙虫这等连我族年轻战士都未必清楚的致命弱点?”
楚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喘息着回答:“长老…我并非知晓。只是…战斗本能。”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曾受过特殊训练,善于…观察。那沙虫冲锋时,鳌颚与身体连接处因发力而有细微开合,露出了甲壳衔接的天然缝隙…任何生物,无论甲壳多厚,关节连接处总是相对脆弱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岩心长老等人却明白,这需要何等惊人的眼力、战斗经验和平静如冰的心态!尤其是在自身重伤虚弱的情况下!
石鹰走到楚枫面前,这个一向对他抱有敌意的疤痕青年,此刻眼神复杂,沉默了半晌,才沉声道:“…谢谢。你救了种植区,也救了我的族人。”他顿了顿,“我,石鹰,承认你是…值得尊敬的战士。”
这是一个沙民战士极高的认可。
岩心长老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楚枫苍白的脸上和嘴角未干的血迹上,沉吟良久,终于缓缓开口道:“外来的旅人,楚枫。你证明了你的善意与能力。圣泉的异动,地甲沙虫的反常入侵…或许确与预言有关。你,或许真是‘界外之星’。”
他顿了顿,做出了决定:“基于你对我族的帮助,以及…你对生命的那份深沉牵挂。我以萨兰迦大祭司的名义,允许你…在下次‘朔月之祭’时,于圣坛之前,取用一盏‘祖灵之泪’的原初泉水。但能否成功取得,并安然带走…需看你自身与圣泉的缘分,以及…你是否能得到‘守护圣兽’的认可。”
守护圣兽?楚枫心中一动。看来,要取得圣泉之水,还有最后一道关卡。
“多谢长老成全。”楚枫郑重地躬身行礼,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咳嗽。
无论如何,他总算看到了取得救治颜如玉那一线希望的…明确途径。
危机化解,赢得认可。
圣泉可取,难关在前。
那神秘的“守护圣兽”,究竟是何存在?
朔月之祭,楚枫又能否顺利通过考验,取得那至关重要的…一盏希望之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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