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日子像一杯逐渐沉淀的清水,表面的波澜平息,深层的疲惫与创伤却缓缓析出。林晚不再需要时刻警惕身后的脚步声,不必在黑暗中辨认可食用的植物,也不用担心下一次呼吸是否会吸入硝烟。但这种突如其来的“安全”,反而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身体上的伤口在药物和休息下渐渐愈合,留下淡粉色的疤痕,如同地图上的等高线,记录着那段亡命之旅的险峻。但心理上的烙印,却远非药石可医。夜晚,她依旧会被噩梦惊醒,梦里是弟弟戴着红绳的手腕沉入泥泞,是猎隼在弹雨中挺立的背影,是沈星那双混合着仇恨与贪婪的眼睛。
刀疤脸大部分时间在外面奔波,处理着证据移交、与各国调查机构对接、以及确保他们自身安全的后续事宜。他回来时,总是带着外面的消息,语气平静地告诉林晚,又有哪个“信天翁”的头目在哪国落网,哪条暗线被斩断,或者哪个包庇者被立案调查。
风暴确实在持续,并且越来越深入核心。
偶尔,他也会带回一些生活用品,甚至是一本德文的小说或杂志,沉默地放在桌上。林晚开始凭借记忆里残存的英语基础和强大的求生本能,磕磕绊绊地学习德文单词,试图理解这个即将暂时容身的国度。学习语言,成了她对抗噩梦和空虚的一种方式。
一天下午,刀疤脸带回了一个厚重的文件夹,放在林晚面前。
“这是初步整理的,需要你出面指证的主要人员名单和基本罪证摘要。”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你看一下。如果……觉得无法承受,我们可以采取书面证词或者其他方式。”
林晚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文件夹。
第一页,就是吴经理那张油腻肥胖的照片,下面罗列着他在园区内的罪行:非法囚禁、虐待、故意伤害致人死亡、参与器官贩卖链条……一桩桩,一件件,冰冷而具体。
接着是内务处的“刀疤刘”,照片上他那道疤痕依旧狰狞。罪行更是令人发指:直接指挥并参与多起酷刑和处决,负责“处理区”的“废料”清理,手上沾满了无数像林晨一样的受害者的鲜血。
一页页翻下去,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和名字,对应着罄竹难书的罪恶。那些被她刻意压抑、尘封的记忆,随着这些文字和照片,再次鲜活而残酷地涌现出来。胃部开始痉挛,呼吸变得急促,冷汗浸湿了后背。
但她没有停下,也没有合上文件夹。她强迫自己看下去,记住每一个细节,记住每一张沾满鲜血的脸。
最后,她看到了沈星。照片上的沈星,不再是“夜莺”酒吧里那副冰冷精明的模样,而是在被捕时拍的,眼神有些涣散,带着不甘和恐惧。她的罪行栏里,除了欺诈、非法拘禁、参与跨国犯罪集团,还明确标注着:涉嫌策划并导致林晨死亡。
看到这一行字,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强迫自己将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悲愤压下去。
“我可以。”她抬起头,看向刀疤脸,声音有些沙哑,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坚定,“我需要面对他们。在法庭上,在所有关注这件事的人面前,亲口告诉他们,他们做了什么。”
刀疤脸看着她苍白但倔强的脸,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收回了文件夹。
“指证程序会很漫长,可能持续数月甚至更久,而且会在多个国家的法庭分别进行。你需要有心理准备。”他提醒道。
“我知道。”林晚轻声回答。她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为了这一天,她早已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几天后,刀疤脸带来了另一个消息。通过国际红十字会和当地救援组织的努力,在缅北那个废弃焚烧点附近的“坑”里,找到了部分受害者的遗骸。由于条件所限和时间的侵蚀,大部分遗骸已经无法通过常规手段辨认身份,只能通过dNA比对来确定。
“我已经将林晨的dNA信息(通过你之前提供的带有他生物信息的物品)提交给了负责此事的机构。”刀疤脸的声音很轻,“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有结果。”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而摇曳。但至少,有了一线光亮。
林晚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桦树林最后几片顽固的枯叶在寒风中打着旋儿落下。冬天快要来了。
她的归途,似乎终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起点。不是回到那个曾经温暖、如今却物是人非的家,而是走向法庭,走向正义的审判台,走向接弟弟回家的那条漫长而悲伤的路。
这条路,依旧布满荆棘,但方向,已经清晰。
她轻轻抚摸着腕上的红绳,感受着那粗糙而熟悉的触感。
弟弟,再等等。姐姐就快,能带你去一个安静的地方了。
窗外,一只孤鸟掠过灰蒙蒙的天空,发出清冽的鸣叫,振翅飞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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