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居位于天枢城西，毗邻一片灵雾氤氲的竹林，环境果然清幽。小院不大，但阵法齐全，灵气充沛，显然租金不菲，可见谢云流这位“散修”身家颇丰，或者说，他口中的“占了传承的光”绝非虚言。
两人在小院石亭中落座，谢云流变戏法似的取出几碟灵果，一壶香气更甚的清茶，熟练地煮水沏茶，动作行云流水，自带一股闲适气度。
“林道友，尝尝这‘竹露沁心’，取黎明时‘清音竹’叶尖灵露所泡，别有一番风味。”谢云流将碧绿茶汤推到林轩面前。
林轩品了一口，只觉一股清冽之气直透识海，让人心神空明，连日来阅览群书、观察世情的些许疲惫一扫而空。“好茶。谢道友倒是会享受。”
“人生在世，修行问道固然紧要，但也莫辜负了这沿途风景与杯中佳茗嘛。”谢云流哈哈一笑，随即收敛笑容，正色道，“林道友既然决定参加天枢法会，有些情况，还是提前知晓为好。”
“愿闻其详。”
“此次法会，由万仙盟主持，面向中土神州及周边地域所有元婴以下、骨龄三百岁以内的修士。目的表面是‘交流切磋，选拔俊才’，实则背后牵扯甚多。”谢云流手指蘸着茶水，在石桌上简单勾勒，“首先是万仙盟内部，新旧势力交替，急需新鲜血液补充，尤其是具备特殊潜力或背景的天才。其次，几大顶级宗门借此机会展示实力，吸引人才，暗中较劲。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据说，万仙盟高层通过某些古老预言或推演，感知到未来数百年内，此界或有‘大变’发生，需要提前储备力量，应对可能之劫。此次法会，便是筛选‘种子’的第一步。那异常丰厚的奖励，包括太虚幻境的探索名额，便是诱饵，也是投资。”
“大变？”林轩心中一动，联想到上古归墟之劫，“何种大变？可与上古之事有关？”
“这便非我等所能知晓了。”谢云流摇头，“只知万仙盟对此极为重视，甚至可能惊动了化神老祖。因此，此次法会，各方势力云集，鱼龙混杂。明面上的规则是切磋斗法、秘境试炼、悟性考核，但暗地里的手段，恐怕少不了。”
他看了林轩一眼，意味深长道：“尤其是林道友你，身怀‘终焉之力’的消息，虽未广传，但有心人定然知晓。北冥幽府自不必说，便是其他势力，对此等涉及上古、甚至可能关乎未来‘大变’的力量，也必有想法。善意招揽者有之，恶意探究甚至夺取者，恐怕更多。”
林轩神色平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豪气！”谢云流赞了一句，“不过道友也需留意几人。首先是北冥幽府的幽泉少主，此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修炼的《九幽黄泉道》专克生机，且对上古魔劫之物有超乎寻常的执着，道友与玄阴宗的过节，他必定知晓，需小心其暗中下手。”
“其次，是玄天剑宗这一代的‘剑子’候选人之一，名为周子铭，便是那日在观星山道上与你擦肩，佩剑微鸣之人。他身负‘通明剑心’，对气息感知极其敏锐，且玄天剑宗与天机阁关系微妙，他或许会对你的‘特殊’产生兴趣。”
“再者，药王谷此番来的领队是其谷主亲传，柳清妍仙子，医术丹道双绝，修为亦是金丹巅峰。药王谷虽偏重辅助，但人脉极广，其态度往往能影响不少势力。她性情清冷，但处事公允，或可结交。”
“最后，”谢云流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太虚门此番据说由那位‘清薇仙子’带队，她已有元婴初期修为，但真实年龄不过百岁，乃太虚门千年不遇的奇才，执掌部分‘太虚幻境’权限，神秘莫测。她若出席，必是焦点。此外，还有几个古老世家的传人，以及海外星罗群岛的散修高手，皆不可小觑。”
林轩默默记下，这些信息对他颇为重要。
“谢道友似乎对此了如指掌。”林轩看了他一眼。
谢云流嘿嘿一笑，也不隐瞒：“不瞒道友，我这一脉传承有些特殊，对气运流转、大势变化较为敏感，且喜欢到处溜达，结交朋友，故此消息灵通些。我观道友气运，如潜龙在渊，深不可测，却又与此次法会乃至未来‘大变’气机隐隐纠缠。与道友相交，既是缘分，也是我之道所需。”
他这话说得坦诚，直言不讳自己接近林轩有“投资”或“观察”的成分。林轩对此并不反感，反而觉得此人真实。
“既如此，法会之中，还望谢道友多加提点。”
“好说好说。”谢云流爽快应下。
两人又交流了些修行心得。谢云流的道法空灵自然，善于引动天地之力，蕴含某种“逍遥”真意，与林轩的轮回包容有异曲同工之妙，相互印证，各有启发。
夜深，林轩回到谢云流为他安排的静室休息。他没有立刻入定，而是站在窗边，望着天枢城不灭的灯火与远处仙盟驿馆方向隐约传来的灵力波动，目光幽深。
谢云流透露的信息，验证了他的一些猜测。这中土神州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漩涡。天枢法会，便是漩涡显现的开始。
他内视己身，感受着那团融合了终焉意蕴、变得更加深邃的轮回本源，以及那颗静静悬浮在识海深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龙魂晶核。
“种子……大变……终焉……”他低声自语，“这潭水，果然够深。”
也好。唯有在激流与压力之下，才能更快地磨砺道心，印证大道。他需要资源，需要信息，需要对手，也需要……同伴。谢云流此人，暂且可以观察合作。
至于那些可能的恶意与挑战……他林轩从南荒一路走来，何曾惧过？
他盘膝坐下，开始日常修炼，周身气息与窗外浩瀚的天地灵气、与冥冥中那宏大而神秘的轮回概念，缓缓共鸣。
翌日，林轩与谢云流一同前往万仙盟设立的“法会事务殿”报名登记。殿宇恢弘，人潮汹涌，来自四面八方的年轻修士汇聚于此，气息驳杂，眼神中充满期待、紧张、自傲或算计。
登记过程很简单，验明骨龄（林轩实际年龄不大，轮回之意更让他生机磅礴，毫无问题），留下基本信息和气息烙印，领取一枚代表参赛者身份的“天枢令”即可。令牌材质特殊，能记录比赛成绩，也是进入某些试炼场所的凭证。
排队时，林轩能感觉到不少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气息内敛，但谢云流这位元婴修士与他并肩而行，本身就引人注目。更有一些感知敏锐或身怀异宝者，隐约察觉到他身上的不凡，投来探究的目光。
登记完毕，刚走出事务殿，迎面便碰上了一行人。
为首者，正是昨日在万宝楼前有过一面之缘、身带阴寒气息的锦袍公子哥。他今日换了一身更加华贵的服饰，身边除了两名金丹护卫，还多了一位身着黑袍、面容枯瘦、眼神阴鸷的老者。老者气息晦涩，赫然是元婴初期修为！
那公子哥一眼就看到了林轩，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往那黑袍老者身后缩了缩，显然对昨日的“冒犯”仍心有余悸。
黑袍老者的目光则如毒蛇般扫过林轩和谢云流，尤其在林轩身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又难以确定。他对着谢云流微微颔首，声音沙哑：“谢道友，久违了。”
谢云流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我道是谁，原来是阴骨老人。怎么，你们阴风洞也对这法会感兴趣？还是说，陪你家少主来见见世面？”他特意在“少主”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阴风洞？林轩记得谢云流提过，这是中土神州一个亦正亦邪的二流势力，与北冥幽府有些牵连，擅长驱鬼弄魂，功法阴毒。
阴骨老人冷哼一声：“谢道友说笑了。法会盛事，谁不想来试试机缘。这位是？”他目光再次转向林轩。
“这位是林轩林道友，我刚结识的朋友。”谢云流介绍道，语气随意，却隐隐将林轩护在身后。
“林轩？”阴骨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显然听过这个名字。“原来是近日声名鹊起的林道友，失敬。昨日我家少主多有冒犯，还望海涵。”他话语客气，但那眼神深处，却并无多少歉意，反而有种审视与算计。
“无妨。”林轩淡淡应道。
“既如此，不打扰二位了。”阴骨老人深深看了林轩一眼，带着那噤若寒蝉的公子哥和护卫离去。
“阴风洞的家伙，鼻子倒是灵。”谢云流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撇撇嘴，“看来北冥幽府那边，已经注意到你了。这阴骨老人，八成是替幽泉少主来打前站的。”
林轩不置可否。兵来将挡便是。
两人正欲离开，忽然，人群一阵轻微骚动，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只见数道身影从殿外走来，为首一人，身着月白道袍，身姿窈窕，青丝如瀑，仅以一根素白玉簪绾起。她面容绝美，却冰冷得不带丝毫烟火气，仿佛九天玄女临凡，双眸清澈如寒潭，目光所及，令人不敢直视。正是太虚门清薇仙子！她身后跟着几名同样气度不凡的太虚门弟子，男女皆有，修为皆在金丹中后期。
清薇仙子莲步轻移，径直走向登记处，对周遭的注视与低声议论恍若未闻。在经过林轩与谢云流身边时，她脚步似乎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那双清冷的眸子扫过林轩，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疑惑与探究，随即恢复平静，翩然远去。
谢云流用胳膊肘碰了碰林轩，低笑道：“看见没？连这位冰山仙子都对你多看了一眼。林道友，你这‘终焉’气息，对修炼太虚门《太虚衍天道》的人，吸引力可不小。她们讲究‘虚中有实，衍化万法’，你这‘终焉’作为‘万法归墟’的极端体现，对她们完善大道，或许有参考价值。”
林轩望着清薇仙子离去的背影，目光深邃。太虚门，太虚幻境……或许，不用等到法会奖励，就能找到接触的机会。
天枢法会的序章，在各方势力陆续登场、暗流悄然涌动的氛围中，正式拉开。
而林轩，已然身处这旋涡的中心，静待风云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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