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雨彻底停了,只有屋檐还在断断续续滴着水珠。
空气里一股子泥土被泡发的腥气,混着清晨的凉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苏璃像个刚从泥潭里捞出来似的,悄无声息地从阁楼窗户爬回屋。
浑身上下又冷又黏,湿透的睡裙死贴着皮肤,冻得她牙关都在打颤。
泥浆糊满了小腿,脚上的破胶鞋里能倒出水来,手心被铁锹把磨出的水泡,一碰就火辣辣地疼。
又累,又冷,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可胸口揣着那十三根沉甸甸、黄澄澄的东西,像揣了个小火炉,把那点寒意硬生生压了下去。
它们安安稳稳待在那个灰蒙蒙的空间里,成了她最大的底气。
她麻利地脱下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衣裤,用冷水胡乱擦了几把身子,套上一件半旧的碎花衬衫。
动作又轻又快,生怕吵醒楼下刚消停没多久的父母。
得赶紧把这事儿说了。
学费有了指望,这个家,才能透口气。
可怎么说?
直说我在后山老槐树下挖了人家祖上埋的宝贝?
谁信?不把她当疯子也得当傻子。
得编个由头。一个听着……勉强能圆过去的由头。
苏璃坐在床沿,看着窗外灰白的天光,脑子转得飞快。
疲惫像潮水一阵阵拍打着眼皮,终于,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天,总算亮了。
雨后的院子,地上全是水洼,映着灰扑扑的天。
可苏家小屋里,那股子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味儿,一点没散。
苏璃踩着吱呀作响的木头楼梯下去时,爸妈正对坐在那张掉漆的八仙桌旁。
桌上摆着两碗能照见人影的稀饭和一碟黑乎乎的咸菜,谁也没动筷子。
父亲苏建国佝偻着背,一口接一口嘬着最便宜的经济烟,烟雾缭绕里,眉头锁得死紧。
母亲李素华两眼肿得像桃,拿着筷子,无意识地在碗里搅来搅去,时不时抬手抹一下眼角。
绝望,像一张湿透的牛皮,紧紧裹住了这小小的堂屋。
“爸,妈。”苏璃喊了一声,嗓子还有点哑。
两人同时抬起头。
李素华眼里是藏不住的心疼和焦虑,苏建国的眼神复杂得多,愧疚、无奈,还有一丝压不住的火气。
“璃璃醒了?快,趁热吃点。”李素强撑着精神,把一碗稀饭推到她面前。
苏璃没动碗。
她吸了口气,走到桌边,看着父母,尽量让声音平稳:“学费的事,别愁了。”
苏建国猛地抬头,眼睛瞪着她:
“不愁?你说得轻巧!三万块!你爹我就是卖血,也凑不出……”
“我有办法了。”苏璃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劲儿。
“你有啥办法?”李素华一把抓住她的手,指甲掐得她生疼,
“你可不敢做傻事啊!”
“我不会的!”苏璃心里一刺,立刻否认。
她反手握住母亲冰凉粗糙的手,搜肠刮肚地编,“是……是以前,我帮过镇上一个收老物件的老先生一点忙。
他欠我份人情,昨儿夜里……托人悄悄送了样东西来,说是谢礼,正好能应应急。”
她说得磕磕巴巴,自己听着都假。什么老先生?什么忙?偏偏这时候送谢礼?
苏建国狐疑地盯死她:
“收老货的?哪个?我咋不知道?送的啥?”
苏璃心一横,不能再拖了。
她集中精神,意念微动。
在父母骤然睁大的眼睛注视下,她把手伸进外套口袋作掩护,然后,从那个灰蒙空间里,取出了一根黄澄澄、沉得压手的金条(100克),轻轻放在了油腻的木头桌面上。
“咚。”
一声闷响。
不大,却像颗炸雷,劈在了死寂的桌上。
苏建国嘴张的老大,含着的烟掉在了地上。
李素华猛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看看金条,又看看女儿,一脸的不可置信。
晨光从破旧的木格窗透进来,照在那根金条上,泛着温润却扎眼的光。
跟眼前清汤寡水的稀饭、掉漆的桌子一比,刺得人眼睛生疼。
“这……这是……”苏建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颤巍巍地指着金条,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去。
“金条。”苏璃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够我上学了。”
“你……你从哪儿弄来的?!”苏建国猛地站起来,脸色涨红,
“苏璃!你给老子说实话!你是不是……是不是去偷……”
“不是偷的!”苏璃斩钉截铁,目光毫不退缩地看着父亲,“来源很干净!这就是我应得的!”
她没法解释来源,只能重复这个让人无法完全信服的理由,用眼神硬扛着父亲的审视。
“老天爷……”李素华喃喃着,身子晃了晃,有点站不稳,“这……这得值多少……”
“够我上大学了。”苏璃看着母亲,加重了语气,
“妈,学费有了,不用再求人。我也不用嫁了。”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格外重。
李素华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但这次,不再是绝望,而是某种巨大的、不敢置信的解脱。
她一把抱住苏璃,呜呜地哭出了声:“有了……有了就好……我闺女不用受罪了……”
苏建国依旧死死盯着那根金条,胸口剧烈起伏。
他脸上肌肉抽搐着,想笑,又想要哭。
怀疑、震惊、狂喜、后怕……全扭在一起。
过了好半天,他才像被抽了筋似的,重重坐回椅子上,双手抱住脑袋,肩膀抖得厉害。
这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闷葫芦男人,头一回在妻女面前,泄了底。
苏璃看着父母的样子,鼻尖一酸,强忍着的眼泪也差点掉下来。
她懂。这笔压死人的债,像座移不开的山,现在就这么以一种近乎诡异的方式,没了。
那种冲击,能让人疯。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从死沉沉的绝望,变成了带着眼泪的、不敢喘大气的轻松。
“我……我这就去找人问问,把这东西兑开……”
苏建国抹了把脸,站起来,声音还颤着,但眼里有了光。
他小心翼翼地把金条捧在手心,像捧着一碰就碎的鸡蛋,撩起旧汗衫,紧紧塞进贴肉的里衣口袋。
“爸,小心点。”苏璃叮嘱。她知道镇上有干这行当的人。
“知道,知道。”苏建国连连点头,系好扣子,急匆匆就出了门。
苏璃和李素华留在家里。
李素华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开始絮絮叨叨计划,学费交了,还得给苏璃扯布做两身新衣裳,买点好的带去学校……
看着母亲脸上久违的光,苏璃觉得,昨晚上那趟泥地里的折腾,值了。
可这心刚放下没多久,隔壁王婶就慌里慌张地跑进来,脸白得像纸:
“素华!不好了!你们家建国……在街口跟人争执……打起来了!头都破了!”
哐当!
李素华手里的碗摔得粉碎。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身子直挺挺地就往后倒。
“妈!”
苏璃魂都飞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抱住母亲。
只见李素华双眼紧闭,嘴唇泛着骇人的青紫色,呼吸又急又浅,一只手死死揪着左胸口的衣服,指节都发了白。
心脏病!
妈的心脏病犯了!
前世的记忆像冰水一样泼下来,苏璃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窒息。
她记得,前世妈虽然救回来了,可人就此垮了,脸上再也没有了对生活的向往……
不!绝不能再来一次!
“妈!妈你醒醒!看着我!”
苏璃带着哭腔喊,用力掐母亲的人中,朝吓傻的王婶嘶喊:
“王婶!快!快去喊人!喊我爸,找板车!送医院!快啊!”
一阵鸡飞狗跳。
邻居们被惊动,七手八脚过来帮忙。有人跑去借板车,有人帮着把完全软倒的李素华抬上门板。
苏璃紧紧握着母亲冰凉僵硬的手,看着母亲痛苦扭曲的脸和灰败的脸色,一种灭顶的恐惧淹没了她。
怎么会这样?
刚刚有了点希望,妈怎么就……
难道重活一次,她还是拗不过这该死的命?
不!
我不认!
板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飞快地往镇医院赶。
苏璃半跪在板车上,扶着母亲的身体,眼睛死死盯着母亲越来越微弱的气息。
怎么办?现在的医院……能行吗?
她猛地想起那个灰蒙蒙的空间,想起角落里那汪几乎看不见的、几乎要干涸的……小水洼。
灵泉!
前世她不曾拥有,这一世,这是她唯一的变数!
是超越眼前这一切的唯一希望!
赌不赌?
必须赌!
到了镇医院,又是一阵混乱。
检查,缴费,把奄奄一息的母亲推进抢救室。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来,面无表情地说着什么“心肌梗死”、“情况危急”、“需要马上抢救,但希望不大”之类的话。
苏璃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她像根木头桩子,钉在抢救室门口,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关死的、油漆剥落的门。
机会……她需要一个机会……
终于,一个护士拿着吊瓶匆匆走出来,大概是去取药。
苏璃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就是现在!
她趁护士拐过走廊的瞬间,像只猫一样贴到抢救室门边,透过门上方那块小小的、模糊的玻璃窗,死死盯着里面正在调整输液管的另一个护士。
集中精神!集中精神!
她用意念死死锁住那根即将扎进母亲血管的塑料管,锁住那个透明的滴壶。
然后,从那个灰蒙空间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引导出……一滴。
仅仅一滴,清澈到近乎看不见,却似乎带着一丝微弱生机的水珠。
那滴水珠,穿越了空间的阻隔,无声无息地,精准滴入了冰凉的药液里,混在一起,顺着管子,流向了母亲枯竭的身体。
做完这一切,苏璃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后背重重撞在冰凉掉粉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
她能做的,都做了。
这一滴不知有没有用的水,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妈,你一定要挺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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