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光罩的边缘,如同实质的雾气缓缓流转,将风泣峡内的景象模糊成一片扭曲的暗红与灰白交织的色块。距离光罩不到三丈的一块背风冰岩后,独目叟一行人屏息凝神。
独目叟将手中的灰鼠灯笼残片小心地托在掌心,那微弱的、带着守尸人特有“誓约”与“守望”气息的光芒,在灰白光罩的映衬下几乎难以察觉。他深吸一口气,独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低声对身后众人道:
“我过去。苏婉,你看好厉锋。影蛛,你警戒侧翼。阿吉,注意后方动静。没有我的明确信号,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动,更不要出声。”
“师父……”苏婉欲言又止,苍白的脸上写满担忧。
独目叟摆了摆手,没有回头:“戍留下这东西,指引我们来此,总有他的用意。若里面是绝杀之局,躲在这里也无生路。若是……一线之机,总要有人去探。”
他不再多言,掌心托着残片,从冰岩后缓缓走出,朝着那灰白光罩,一步一步靠近。脚步踏在冰面上,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在呼啸的煞风掩盖下几不可闻。
三丈、两丈、一丈……
距离光罩仅剩不足一尺时,独目叟停了下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光罩散发出的那种**沉寂、稳固、隔绝**的意蕴,以及其中蕴含的、比手中残片浓郁精纯无数倍的、同源的“誓约”力量。光罩表面如水波般微微荡漾,却对他的靠近毫无反应。
他定了定神,将托着残片的左手,缓缓伸向光罩。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光罩表面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震颤,从光罩内传来,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感应与识别**。独目叟手中的残片光芒骤然亮起了一丝,与光罩的波动产生了微弱的共鸣。紧接着,他面前那片灰白光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向内凹陷、变薄**,形成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不断波动的**模糊入口**!
入口内部,景象依旧扭曲,但隐约可见残破的祭坛轮廓,以及更远处虚空之中,那道佝偻的暗红身影。
一个沙哑、阴沉、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直接透过这模糊的入口,传入了独目叟的耳中,也隐约被后方紧张注视的苏婉等人听到:
“手持戍之信物……却非戍本人……有意思。”
是铃铛使者!他真的在“里面”,而且立刻就发现了他们!
独目叟心脏一紧,但面上不动声色,独眼紧紧盯着入口深处那模糊的暗红身影,沉声开口,声音通过入口传了进去:
“在下独目,携同伴数人,受守尸人前辈遗泽指引,途经此地。察觉峡内气机有异,故冒昧打扰。不知阁下是……”
“遗泽?”铃铛使者打断了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冰冷的探究,“戍……已经‘不在’了?”
独目叟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话语中那微妙的停顿和用词——“不在”,而非“死亡”或“离开”。他心念电转,谨慎答道:“守尸人前辈于冰渊深处留下一处隐秘节点与指引信息后,便再未现身。我等亦不知其确切下落。”
短暂的沉默。
然后,铃铛使者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原来如此……那老鬼,倒是挑了个‘合适’的时候‘不在’。留下你们这些……残兵败将,来替他‘看看’?”
独目叟心中一凛,对方显然看穿了他们状态不佳,且对戍的“不在”似乎早有预料或某种理解。他稳住心神,继续周旋:“前辈言重了。我等实力低微,不敢妄言‘替’谁。只是途经此地,见这光罩奇异,内有磅礴气机引而不发,又有守尸人前辈气息残留,故心生好奇,亦担心是否有变故发生,殃及四方。不知阁下可否赐告,此地……究竟发生了何事?方才我等在远处,似感受到剧烈能量爆发与……某种令人心悸的紊乱波动。”
他问得直接,却也合情合理——路过、好奇、担心被波及。
入口另一侧,铃铛使者覆盖哭脸面具的脸,似乎微微偏了一下,像是在打量独目叟,又像是在感知他身后的苏婉等人。片刻,他才缓缓道:
“发生了何事?”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事不关己般的平淡**,却又暗藏机锋,“无非是……一场筹备已久的盛宴,被几只不懂规矩的老鼠和突如其来的冰雹搅乱了锅灶。如今锅盖半掩,里面的汤是馊了,还是正在酝酿新的味道……尚未可知。”
这比喻晦涩而危险。独目叟立刻联想到“盛宴”可能指血铃教仪式,“老鼠”可能是凌清雪、陈渊或烬,“冰雹”……难道是戍?而“锅盖”显然就是这灰白光罩。
“那……阁下是这场‘盛宴’的主人?”独目叟试探着问。
“主人?”铃铛使者轻笑一声,笑声透过面具显得格外空洞,“算是……半个吧。负责看火添柴的厨子。如今火候乱了,柴也湿了,还差点把厨房炸了。主人……或许正在别处,静静看着这锅乱炖。”
他这话信息量很大:他承认自己是仪式主持者(厨子),但暗示有更高层的“主人”(血铃教高层或“门后之影”),且当前局面已经失控(火候乱、柴湿、差点炸锅),而高层可能在观望。
“那这‘锅盖’……”独目叟指了指周围的光罩。
“一位不请自来的‘老饕’,嫌我们做法不地道,怕吃坏了肚子,强行盖上的。”铃铛使者语气平淡,却将戍的介入轻描淡写地扭曲为“多管闲事”,“不过,倒也省了我们一些麻烦,暂时隔绝了内外,让里面这锅乱汤……不至于立刻泼出去,烫到无关的路人。”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说明了光罩的来源(戍)和作用(隔离),又将自己一方塑造成某种程度上的“被限制者”,同时隐含警告——里面很危险,光罩破了大家都倒霉。
独目叟大脑飞速运转,消化着这些信息。他判断,对方没有立刻动手,反而愿意对话,说明其自身状态很可能也不佳,或者有所图谋。而对方提到“老鼠”和“冰雹”……
他心一横,决定抛出一些筹码,试探更深:“不瞒阁下,我等前来途中,曾遇一位自称‘烬’的焚剑谷道友,他似乎也朝着此地方向而来,不知阁下可曾见到?还有……我等在冰渊方向,亦感应到极其不祥的混乱波动,不知是否与此地变故有关?”
听到“烬”的名字,铃铛使者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再开口时,声音里那丝嘲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漠然的陈述**:
“焚剑谷的余烬?他来了,也‘走’了。用你们所谓的‘禁术’,把自己烧得干干净净,顺便……泼脏了我的灶台。”顿了顿,补充道,“至于冰渊深处的动静……那是另一口更大的锅。里面的‘主菜’似乎……不太满意我们这边的‘调味’,自己也在闹腾。”
烬死了!用禁术同归于尽,还重创了仪式!冰渊深处(很可能指石铃和凌清雪他们)也出了大问题,甚至反过来影响了这边!
独目叟心中剧震,为烬的死感到沉重,但同时也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仪式确实遭受了重创!而且冰渊和风泣峡两边的“祸乱”似乎产生了某种不好的联动!
他强压心绪,继续追问,语气变得更加凝重:“阁下所言……令人心惊。若两边‘锅灶’皆已失控,这‘锅盖’又能支撑多久?一旦破裂,恐怕……不止此地,方圆千里都将生灵涂炭!阁下身为‘看火’之人,难道就坐视这等浩劫发生?”
这话带上了质问和一丝激将的意味。
铃铛使者再次沉默了。这次沉默的时间格外长。就在独目叟以为对方不会再回答,或者会恼羞成怒时,那沙哑的声音才幽幽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了疲惫、算计与一丝疯狂**的复杂语调:
“浩劫?或许吧。但浩劫之中,亦可能孕育‘新生’。”他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你们……想活着离开这里吗?”
独目叟一怔:“阁下何意?”
“很简单。”铃铛使者的声音变得清晰而直接,“我知道你们不是戍的人,只是机缘巧合被他利用或者指引过来的‘棋子’。你们关心同伴生死,也想活下去。而我……需要一些‘外力’,来帮我……重新‘评估’一下锅里汤的状态,或许……还要添一点新的‘柴火’。”
“你想让我们进去?”独目叟立刻警觉。
“不。”铃铛使者否定了,“你们进来,除了变成柴火或新的‘杂质’,没有任何用处。我要你们……**去一个地方,帮我取一样东西,或者……验证一个信息。**”
“何处?何物?”独目叟追问。
“天哭城。”铃铛使者缓缓吐出三个字。
独目叟心头巨震!天哭城!那是传说中北疆最神秘、最古老的禁忌之地之一,也是血铃教可能的老巢所在!
“去那里做什么?”他声音干涩。
“取一枚‘心魔古镜’的碎片,或者……确认‘心魔祭坛’最近的‘潮汐’波动规律。”铃铛使者语速平稳,仿佛在交代一件寻常差事,“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们一条相对安全的、暂时绕过这片‘污染区’离开北疆的隐秘路径。甚至……如果你们动作够快,或许还能在真正的‘锅破汤洒’之前,逃得足够远。”
“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会答应?又凭什么相信你会履行承诺?”独目叟冷静反问。
“你们可以不答应。”铃铛使者无所谓地说,“那就留在这里,等这‘锅盖’自己碎掉,或者等里面、外面的‘汤’和‘火’什么时候失控蔓延过来。以你们现在的状态……能撑多久?”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把握**:“至于信任……很简单。我需要的是‘信息’或‘物品’,不是你们的命。在东西拿到或信息确认之前,杀了你们对我没好处。而一旦你们离开,是逃是去天哭城,我也无法完全掌控。这本身,就是一场基于‘各取所需’和‘风险共担’的……交易。”
独目叟大脑飞速权衡。对方的话半真半假,危机感是真的,交易也可能是陷阱。但眼下,他们确实被困在此地,前有狼(风泣峡)后有虎(冰渊异动),自身状态极差。一个可能的逃生机会,哪怕渺茫,也值得考虑。更何况,天哭城的线索,或许本身就与最终的秘密相关……
就在他内心激烈斗争,准备再套取更多信息时——
异变陡生!
灰白光罩之外,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冰层地面,毫无征兆地**向上隆起、裂开**!一道凝练到极致、冰冷沉寂、却带着沉重“守望”意志的**苍茫剑气虚影**,如同破土而出的古剑,骤然显现!
紧接着,戍那模糊、透明、仿佛随时会散去的灰白虚影,竟再次缓缓从剑气虚影中“浮”了出来!
这一次,他的虚影比之前更加黯淡透明,手中的古剑几乎只剩下一道轮廓。但他那双灰白的“目光”,却无比清晰地、直接“看”向了灰白光罩内,铃铛使者所在的方向。
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与一丝……**愠怒**的声音,回荡在光罩内外:
“趁老夫……残力未散……私相授受……交易‘禁地’之物?”
“铃铛小辈……你,越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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