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昼短，清晨的长安城天还未全亮。
因为今日大朝会，一些宫外朝臣已经早早往未央宫赶去。
摄皇帝王莽的仪仗也踏着宫门前石板路上的白霜，浩浩荡荡往皇宫而来。
眼看着宫门就在眼前，刘嘉和张竦还未出现。
正当辇中的王莽开始有些急躁时，车驾忽然停了下来。
“唐旭，快去队前看看。”王莽知是刘嘉到了，怕他还没开口，便会被前队开路的羽林卫兵士一顿棍棒赶走。
不一时，唐旭领来了差点被羽林卫抓起来的刘嘉二人。
刘嘉、张竦装模作样地和王莽对答了一番，便被其恩准带进宫去。
现在的大朝会上，皇帝的宝座空着，王政君也不再过来。
王莽在御座下首摆了一位，自己端坐之上，两岁的太子刘婴还在其下。孺子婴每次朝会亦一如泥塑木雕。
南阳郡太守所呈关于刘崇作乱的奏书宣读后，众臣也如昨日王恽几人一般，全部相觑而立一言不发。
刘崇当天刚出侯府就大张旗鼓，故意闹得沸沸扬扬，现在朝堂上的大臣们大部分都已提前知晓此事。
但是这件事情比较棘手，一不小心不是坏了规制便是要得罪摄皇帝，所以谁也不愿意出声。
大殿里沉寂片刻，少府宗伯凤上奏道:“今日有二人宫门拦驾，好似和南阳郡有关，可否准其二人上殿？”
“哦，我倒忘了此事。”王莽做恍然大悟状一拊掌，“速带二人上殿。”
刘嘉、张竦到了朝会大殿跪仆在地，虽早早得了王莽的吩咐提点，依然紧张得身体微颤。
“刚刚在宫外，你二人说来自南阳郡，有关于刘崇谋反一案的奏书上呈？”王莽和颜悦色地问道。
按规制，大朝会时普通百姓不能上殿言事，不过摄皇帝亲自开口，哪个敢轻易反驳。
文官之列中，一个年轻御史官看着跪地的二人眉头微蹙想出头反对他们在殿言事，但是心里又有些惧怕王莽，面上带出蠢蠢欲动的焦躁之情。
站在他不远处的侍中宋弘察觉到这个御史的异状，连忙以目警之，年轻御史只好作罢也摆出了其他人听之任之的态度。
如此一幕尽落王莽眼底，王莽不由得对越来越“听话”的宋弘更加满意。
待以后御极，还是需要这等有才的能臣辅佐。
“草民刘嘉乃南阳郡宛城人氏，是为南阳逆贼刘崇族叔，这一位是安众侯府相张绍族弟张竦。
那刘崇和张绍违逆天道，竟然异想天开起兵谋反，乃是罪大恶极。
那二人一意孤行，我等族人以之为耻特上书谢罪，以表对安汉公对朝廷的忠心。”
一直低头的刘嘉注意不到大殿其他人的表情，磕磕巴巴一股脑把之前背熟的词述说了一遍。
“刘嘉虽无爵位，但也是宗室子弟，快快起身回话吧。”王莽心知无人敢阻拦刘嘉上殿，现在依然抬出刘嘉宗室的身份，以免太过难堪。
“谢安汉公。”刘嘉起身，双手托出奏书恭恭敬敬递给上前的内侍官。
摄皇帝只是人们私下对王莽的叫法，朝堂上一般还是称呼安汉公，这也是王莽提前告诉刘嘉的，以免大殿上出错难堪。
内侍官接过奏书，得到王莽许可后，展书抑扬顿挫地读了起来。
奏书开头先高高把王莽捧起，曰:“安汉公建立明堂、颁布天法、流传圣化、昭示德文……”
而后又怒斥刘崇:“刘崇独怀悖逆之心、兴兵动众、欲危宗庙……实为国家之贼、天下之大害。”
最后刘嘉表示要代表宗亲请斩刘崇并碎其府门、焚其器物、铲平安众侯府方能消靡其罪孽。
内侍官读完奏书，殿中诸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这真是解了王莽的一大难题，甚至有人怀疑就是王莽请了刘嘉来演这么一出戏。
“众位看来，这奏书所请如何，可还允得？”
望着面露自得之色的王莽，阶下无人回声。
过了片刻，王恽出列道:“刘崇谋反连其族亲都恶其行径，可见其行之劣。今刘嘉以宗族之名求惩刘崇既是义举又乃是其家事，朝廷自当从善如流。”
“如此，就准此奏。”王莽神采飞扬道，“刘嘉忠心耿耿、大义灭亲，尔后朝廷必以重赏以为表率。”
朝会散去，到了次日王莽颁布诏书，封刘嘉为帅礼侯，食邑一千户，其七个儿子均为关内侯。因奏书出自张竦之手，张竦也得封淑德侯。
消息一出，天下哗然。
一纸奏书，九人封侯。当日长安城为之语曰:“欲求封，过张伯松；力战斗，不如巧为奏。”
刘嘉志得意满，白身布衣赴京，高车封侯得回。
回到了南阳郡后，刘嘉带人当众斩了刘崇，安众侯府众人全部发配为奴，安众侯府也被夷为平地挖成了一个大坑。
……
……
太平峪保万县衙后堂。
霍鸿行商远道归来，保万县赵朋、薛平等五个老弟兄小聚。
几杯酒下肚后，大胡子薛平略带调笑道；“陛下之前来信，还告诫我们不要参与刘氏的反叛之争。这刘崇起兵还没摸到宛城的大门就被灭了。
陛下不是一向神算吗？怎么这次还担心我们还出峪参与呢。”
“呵呵，现在县兵全被杜迁统领，就算我等想要出峪也是无人可用。”听了薛平的话，大个子宋万冷笑一声。
“放肆。”赵朋猛的一拍桌子，“若不是陛下皇恩，我们保万会众人还在破衣烂衫、饥一顿饱一顿苟活度日。如今陛下远在塞外，你等岂能说出如此不敬之言。”
“不敢、不敢。”宋万窘得满脸通红。
薛平也忙起身道；:“大哥，我们没有那不敬的意思。就算咱们出峪，收回来了江山不还是为了陛下吗。”
赵朋铁青着脸不吱声，霍鸿也冷眼看着薛平、宋万二人。
霍邱见状连忙起身劝解，薛平、宋万二人又说了不少小话，赵朋才散了一脸寒霜，重露出温和的模样。
不过今晚的酒是没法再继续喝下去了，几位老头领各自散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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