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桃花是腊月二十三才到家。
一家人团圆，自然是又笑又闹。
热热闹闹一个年，就这样过去了。
转年，又重新奔赴属于自己的战场。
*
第三年，夏建国和许圆圆的女儿出生，取名小虾米。
第五年，夏橙再次怀孕，这次生的是个儿子。
儿子生下来后，她有些嫌弃。香丫太调皮，完全没个女孩子 的样子，夏橙就想要个香香软软的女儿。每次抱着小虾米和甜甜，都恨不能拐回家去。
这一回，陆老爷子不惜在夏橙生产的时候一直守在待产室外，也要让这个重孙子姓陆。
夏橙倒也没争。
反正姓什么都是她的孩子。
倒是陆老爷子和陆老太太花了血本，又是给房子又是给票子，把陆家其它几房人羡慕得不得了。
第六年，陆老太太和陆老爷子相继去世。
第八年，许老爷子过世。
夏橙一回家就开始打包收拾东西。
香丫在她身边转来转去：“妈妈，太姥爷真的过世了吗？”
她扁着嘴带了哭腔。
小姑娘一年回一次老家，对于这个偏疼她的太佬爷可不要太喜欢。往年，有点儿什么好吃的都会想起来要给太姥爷送。
这几年，家里的老人相继过世，小姑娘也懂了些事儿，知道人死了就没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夏橙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她回身抱住香丫，将她搂在怀里，哑着声音道：“太姥爷老了，他是去天上过好日子去了。香丫不难过啊。”
要女儿不难过，夏橙自己却哭得停不下来。
她一闭眼，就想起那个会藏糖给她吃的老人，会把私房钱全塞给她的老人，会在她回家的时候将平时舍不得吃的鸡都抓过来给她煲汤的老人，会在她想吃鱼的时候提起鱼竿就出门的老人……
她这辈子没有享受过爷爷的疼爱，可这种隔辈的宠爱却悉数在许老爷子身上体现出来。
陆以铭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情形，他眼眶一红，上前将母女俩抱进怀里，任由她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等见哭得差不多了，陆以铭才拍了拍夏橙的肩：“好了，咱们赶紧走吧，不然等下赶不上飞机了。”
夏橙点头。
香丫很懂事的给她拿帕子擦泪：“妈妈，不哭了，你刚才都说了太姥爷是去天上过好日子去了，他肯定不想看到咱们哭。”
夏橙死死地抿着唇，再次点头。
将喉咙的呜咽声死死地压住。
陆以铭蹲下身子将夏橙未装完的行李收拢，问：“还有什么要带的吗？”
夏橙摇头。
他起身拎起行李，搂着她的肩就往外走：“那咱们走吧，香丫，去叫哥哥和奶奶他们，跟上。”
“好。”大抵是看到妈妈哭得更伤心，香丫不想惹妈妈哭，反而没那么想哭了。
许桃花许圆圆夏建国夏桂枝等人都等在了门口。
夏桂枝上前拉住夏橙的手：“好了，生离死别是常事。咱们也该看开些了。”
夏橙红着眼点头，没有再哭。
众人一路沉默。
许圆圆忍不住问了句：“爷爷的身体向来好，怎么就突然……”
许桃花摇头：“具体情况电话里没说，回去再说吧。行了，也不要太伤心。人年纪大了，总归是要走的，时间迟早的问题。咱们回去送他一程，他若有知的话，也是高兴的。”
许圆圆听着听着就开始掉眼泪，最后直接扑在夏建国怀里哭出声。
下了飞机又转汽车，等到家，也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等看到老屋挂起的白幡，女人们都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男人们也通通的红了眼。
王小满和许大舅迎了出来。
一群人都是未语先落了泪。
将人迎进去，先给老爷子磕了头。
这才坐下来细说。
王小满叹道：“前些天就不太吃东西，只当是胃口不好，带去卫生院看了，没什么问题。他自己也说没问题，就回来了。 回来这几天也不怎么吃，人有时候是迷糊的。我想打电话给橙橙，他就是不让，他说一点小毛病，孩子们离那么远，让他们担这些心做什么？
昨天早上还起来喝了点儿粥，下午就睡了。我寻思着喝的粥比前些天还多，那肯定没问题。结果，等我做完事回来，再去叫人，就叫不醒了。我刚把你们舅舅叫过来，人就落了气。”
许圆圆怒道：“你怎么这么糊涂，爷爷都这么大年纪了，不吃饭能是小毛病吗？你要是，要是早点打电话给我们，给橙橙，或许……或许……”
许圆圆说不下去了，放声大哭。
夏橙也别过头擦泪。
王小满心里也不好受，嘟囔道：“我……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
许圆圆还要再说，被许桃花喝止了：“圆圆，这事儿怎么能怪你妈？你妈伺候你爷奶也辛苦。人的生老病死很正常，只要不是故意的，就不是谁的罪过。更何况，你爷那么大年纪了，走了也不奇怪。”
许老太太也哭着去拉许圆圆的手：“圆圆啊，你妈已经做得够好了，你别怪她了。你爷也是心疼你们。他这么大年纪了，也该走了。”
许圆圆扑在许老太太怀里哽咽不成声。
许老太太等她哭够了，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夏橙，走至许老爷子的遗体前，道：“好好再看看老头子吧。他心里也是想你们两个娃娃的，前些天一直念叨呢……”
说到这儿，许老太太自己也说不下去了，侧头去擦泪。
夏橙轻轻地揭开盖面纸。
许老爷子神色安详，如同睡着般。
看来，走的时候极其平静。
夏橙静静地看着他，那些过往的时光在脑中一点点的展开。
又伸手轻轻地摸了摸许老爷子的手，触手一片冰凉。
哭也哭过了，疼也疼过了，此刻，看着他老人家，夏橙轻轻地说了声：“姥爷，安心地走吧。家里有我们看顾着呢。”
一抬眼，夏橙发现许老爷子的唇角似是微微往上翘起，像极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她心里更酸了，再也不敢看，回身往旁边去了。
陆以铭扶着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姥爷看到咱们回来，肯定高兴坏了。别再哭了，再哭香丫又忍不住要哭了。”
夏橙微微点头，紧紧地捏了一下陆以铭的手。
她心里知道，陆以铭只会比她更伤心。
毕竟，那是将他一手带大的姥爷，是教他识字教他武术的姥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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