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们在月光下变成了嗜血的狼人，诡异的嚎叫声回荡在夜空，血红的光芒自他们的双眼中迸射而出。
或许换作平时，即便诅咒爆发，他们仍能保留些许理智。
但今晚，是满月之夜。天空被那轮圆月映照得如白昼般明亮。
理智被完全吞噬，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野性。
狼人们嘴角滴着涎水，双眼在黑暗中迅速扫视，寻找着猎物。
在那股原始的野性支配下，他们迫切需要狩猎。
而他们狩猎的目标，正是那些尚未变异，仍保有人类形态的同胞。
砰！砰！
“啊啊啊啊——！”
“住……住手！求求你们……冷静一点……呃啊！”
利爪撕裂了战士厚重的铠甲，锋利的獠牙毫不留情地刺入血肉，惨叫声凄厉而绝望。
未曾变异的战士们，只剩下两种结局：
要么，被昔日的战友残忍屠戮；要么——
颤抖，哆嗦……
“啊啊啊啊——！”
——彻底化为其中之一。
未能在第一击中毙命的战士，最终都被诅咒侵蚀，化为狰狞可怖的狼人。
暴虐的狂风呼啸过后，唯留下满地的尸骸与踏立的双足狼影。
喘息声，粗重的呼吸。
低吼，咆哮声再度响起。
那些已彻底堕落为野兽的狼人，分成了两拨。
其中一群，缓缓朝着不远处的村庄跑去，那里，有更多等待着的猎物。
他们最初用双足踉跄行走，但很快，便伏低身躯，四肢并用，如野兽般飞奔。
“不能让他们靠近村庄……！”
红羽咬牙想要追击，却被另一群狼人拦住了去路。
他们的眼睛死死盯着此地最后一名仍保持人类形态的生者，涎水滴落，杀意尽显。
红羽握紧拳头，屏息准备迎战。
——咻！
一道黑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头体型庞大、甚至比其他狼人更加骇人的怪物。
鲜血从他身上不断滴落，但他却用残破的身躯，护在了红羽面前。
“奎兰？！”
红羽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即便伤口还在流血，奎兰却仍以微弱的声音低声呢喃：
“喂……我……没事……”
“……”
红羽紧握着拳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
“帮我，奎兰……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远处，一群狼人正朝着村庄狂奔而去。
他们必须被拦下！
否则，一旦抵达村庄，谁也无法知道会酿成何等灾难？！
红羽迈开坚定的步伐，猛然朝迎面而来的狼群冲去。
奎兰起初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跟上了兄长的脚步，笨拙却充满力量地挥舞着粗壮的手臂。
那群狼人的利爪如刀锋般锐利，四肢更是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怪力。然而，他们的攻击不过是野兽本能的狂乱挥舞。
“被击中一下就可能致命！但如果我能躲过——”
狼人挥爪袭来，红羽险之又险地闪避，旋即反击，重拳猛砸在一头狼人的下颚，骨裂声清晰可闻。
奎兰也同样举起粗壮的手臂，尽管动作笨拙，却依旧将两头狼人狠狠砸倒在地，泥土混着鲜血飞溅。
战斗在顷刻间结束。然而，没有丝毫喘息的余地——
红羽转身继续冲向远方，那些正朝村庄狂奔的狼群已经拉开了更远的距离。
“太远了！这样下去，我根本追不上他们！”
就在此时——
呼——！
奎兰猛地一把抓住红羽的腰，将他拽到自己身旁，随后用力一跃，巨大的身躯竟如离弦之箭般飞跃数米之远！
一跃数丈。
他们迅速逼近了前方的狼群。
红羽想要道谢，但根本没有时间。因为——
村庄，近在眼前！
“放开我——！”
奎兰闻言，用力一抛，红羽如离弦之箭般冲出，精准地落在一头狂奔的狼人背上。他双臂狠狠勒住了它的脖子，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扭——
咔嚓！
狼人无声地倒下。红羽借着其倒下的力量再次跃起，直扑下一个目标。
不远处，奎兰正挥拳砸倒了两头狼人。
“还剩三个……”
红羽目光一凝，锁定了前方仅剩的三头狼人。
他竭尽全力加速，终于追上其中一头，一记扫腿，将其绊倒。那狼人失去平衡，猛然栽倒在地，脖颈在重力下折断——
咔嚓！
脖颈扭折，那狼人再无声息。
“还剩两头！”
第二头狼人显然察觉到了威胁，发出震耳的怒吼，锋利的爪刃撕裂空气。几乎擦着红羽的面颊而过！
嘶——！
红羽侧身避开，反手一拳猛击其下颚，随后又是一记重击，打在了肋骨处。紧接着连续重拳砸向胸膛与脸部。
激烈的搏斗仅持续了片刻。
嘭！
狼人瞳孔失焦，轰然倒地，胸口再无起伏。
“只剩最后一个了！”
胜利的希望悄然升起。只要再解决最后一个，一切就能结束——
然而，就在他目光锁定最后一头狼人的瞬间——
“嗖——！”
那头狼人咆哮着冲入了村庄广场！
篝火旁，几位村民正围坐取暖，欢声笑语中未曾察觉危险逼近。
利爪闪过。
鲜血四溅。
哀嚎骤起。
“不！住手——！”
红羽的瞳孔骤缩，心头一片冰冷。
他，来不及了。
他太迟了。
短短几秒，十余名村民惨遭撕裂，鲜血染红了土地。
然而，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倒下的村民，竟开始颤抖着——站了起来。
扭曲的骨骼、野兽般的咆哮，痛苦而疯狂地低吼着。
他们，变成了狼人。
白月之下，诅咒再次复苏。
变异的村民们发出凄厉的嚎叫，随即朝着村庄更深处狂奔而去。
铁匠铺旁、河边的锻造房、集市、酒馆、农田、杂货铺……凡是尚未入睡的村民，尽数被撕裂与感染。
那些熟睡的人也未能幸免。
狼人如潮水般席卷了整座村庄。
尖叫声、惨叫声、战斗声、还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扭曲声——
红羽无力地跪坐在地，看着眼前这人间炼狱。
不知何时，大火已在混乱中燃起，火舌舔舐着木屋，浓烟弥漫。
烈焰如同那诅咒般蔓延。
在这血色的夜晚，村庄被毁灭了。
仅仅是转瞬之间——
一切，都化作了噩梦。
红羽呆立在原地，双目失神，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残酷景象。耳边，却久久回荡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都是你的错！”
他猛然回头，看见了自己的父亲。
那张熟悉却陌生的脸，如今苍白憔悴，沾满血迹，狼狈不堪。肋骨塌陷，呼吸急促，他艰难地站着，满是恨意地瞪着红羽。
“你……看看！我们的村庄……我们的族人……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红羽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样？很痛快吧？嗯？就因为你那愚蠢的正义感，就把自己的家园毁成了这幅模样！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
父亲颤抖着抬起手中的法杖，指向倒在红羽身旁的奎兰。
“就为了他？为了这个……怪物？！”
奎兰蜷缩在地，早已不复先前那巨兽般的身躯，如今只是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他剧烈地咳嗽着，血液宛如黑雾般不断从他体内渗出，散落在地。
随着黑雾的弥散，村民们逐渐恢复了被诅咒的形态，他们的身体再度化作了狼，那股原本被封印于奎兰体内的诅咒，正在重新释放。
“咳……咳咳……！”
“……”
红羽只是呆呆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弟弟，指尖微微颤抖，眼中满是茫然与痛苦。
“你毁了这一切！我们的族人，我们的命运，全都被你终结了！我们注定要被诅咒所折——”
砰！
父亲的话戛然而止，身体猛地僵住，随即软倒在地。
在他身后，一道熟悉的身影静静伫立。
红羽的嘴唇微微颤抖，喃喃道：
“……母亲？”
站在那里的，正是他的母亲。
然而，她的模样已不再是人类——她也化作了狼形。
但与其他失控的狼人不同，她依旧身着祭司的正装，手持法杖，银白的狼瞳中透着一抹复杂的哀伤。
“我一直知道……终有这一天。也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
她缓缓开口，以狼的面容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虽然我不如你父亲强大，但我依旧是一名萨满。”
“........”
“自从你父亲将奎兰带走的那一刻起，我便明白，他终究会被诅咒所束缚……我一直在等着他被解放的这一天。”
“……”
“你父亲只是想保护族人，他所做的……并非全错。所以，不要太过憎恨他。”
她轻声说着，缓缓俯下身，将昏迷不醒的父亲小心翼翼地扶平在地。
火光映照下，母亲的狼目中闪烁着复杂而温柔的光芒。
“你做了你该做的事，别再自责了。”
“母亲，那个....仪式……”
“是的。每当满月，我便会变成狼，而新月时则恢复人形。这是我们部族的真身。如果解放之日不是满月，今天的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母亲慢慢抬起头，望向那轮明亮的月亮。
“但终究，这一天是无法避免的。我们都得以真身活着……这并不是你的错。”
“……”
“毕竟，我们天生如此……”
母亲慢慢走近，跪在了倒下的奎兰身旁。
“我可怜的二儿子，他快死了。”
“死？奎兰？”
“他一生承受着整个部族的诅咒，现在终于显现并释放出来了。那无疑是巨大的负担。”
奎兰正在急促地喘气，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红羽咬紧牙关，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即将死去的弟弟。
“很快，所有的诅咒都会释放，但他身上的那部分诅咒将会留下。以他那虚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
“....母亲。”
红羽沉默片刻，终于开口。
“让我成为新的容器。”
“什么？”
“把奎兰的诅咒转移到我身上。”
“这个法术无法那样使用。无法提取个别的诅咒。如果你非要这么做，你将不得不承受整个部族的诅咒……”
“那就全部都给我。”
母亲呆愣地看着长子，片刻后，她轻轻地笑了。
“在一切都已结束的情况下，你居然还想再次承受诅咒？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这个孩子的一生，所承受的痛苦，几乎比我们所有人的加起来还要多。”
红羽轻轻抚摸着倒下弟弟额头上的伤痕，那道交叉形的疤痕仍然鲜红。
“他也应当拥有与我们同样的幸福权力，不是吗？这才公平。”
“……”
“哪怕只是等到这个孩子能承受自己的诅咒为止...我也会替他承担。”
母亲望着她的两个儿子，露出了悲伤的微笑。
***
在枫叶树祭坛上，一场为重新封印诅咒的仪式正在进行。
随着枫叶树的枝条散发出一股诡异的光芒，那些曾在燃烧的村庄中肆虐的狼人诅咒再次开始从他们体内蔓延而出。
村民们渐渐恢复了人形，倒在地上，身上满是鲜血。
红羽将祖先们黑暗而腐化的血液吸入体内，甚至将他弟弟身上的诅咒也一并承接了。
尽管红羽的身体非常强健，但痛苦的程度已无法用言语形容。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裂，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
而他的弟弟库兰，承受的诅咒远远比他更多，然而他的身体却更为脆弱。
红羽心中暗想，如果连这一点痛苦都忍不住，那他做哥哥的就太失败了。
仪式结束后，奎兰的脸色明显安宁了许多。
母亲紧握着她的法杖，用人类的声音说道：
“他一生都背负着诅咒，你弟弟的灵魂核心已被诅咒浸染。恐怕他余生都会虚弱如斯。”
红羽勉强站起身，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
“那我会照顾好他的。”
“你呢……你也得做个选择。慎重考虑。”
“选择什么？”
“选择诅咒的呈现方式。”
母亲的法杖轻轻戳向红羽的胸口。
“通过我的魔法，我已将诅咒深深封印在你体内。但是，如果你遭受重创或过度使用体力，诅咒将会试图重新苏醒。”
“那会怎么样？”
“通常情况下，你会变成一只狼人怪物。但由于我的魔法在压制着它，你不会变身。相反……你可能会失去那部分身体的使用能力。”
“……”
“你更愿意怎样选择？”
红羽没有犹豫太久。
“我宁愿失去一部分身体的使用能力。如果我变成狼人怪物……我可能会伤到奎兰。”
“....好吧。”
母亲看着儿子毫不犹豫地接受痛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帝国的军队已经来了。”
在村庄那燃烧的木墙之外，帝国的军队整齐地列队前进。
他们失去了战士，眼下连自己所守护的东西也已经不复存在。
木叶族的末日即将到来。
“走吧，红羽。不要回头，走得越远越好。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
母亲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平静地对红羽说：
“你是他的哥哥。教奎兰……如何在人类的世界中找到生活的乐趣。”
剧痛袭来，红羽抱起奎兰。他的弟弟瘦弱得几乎没有重量，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敌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帝国指挥官的怒吼声传遍空中。
战争勋章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魔法的火焰在空中蔓延……
离开了燃烧的家园，母亲低声对两兄弟说道：
“对不起，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红羽没有回头，低声回应道：
“对不起，我是个不孝的儿子。”
抱着虚弱的弟弟，踉跄前行，红羽心中充满疑问。
他所做的选择，究竟是对的吗？
离开家乡、离开族人、离开父母，这一切都值得吗？
内心的混乱让他感到无所适从，体内的诅咒像是害虫一样蠕动，带来了更多的不安。
他曾经的所有信念，现在都变得纷乱无章。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
就在这时。
“咳，咳，咳！”
奎兰在他怀里干咳了几声，微微睁开了眼睛。
红羽露出一丝疲惫的微笑，低头看着他。
“你感觉怎么样，奎兰？”
“……你…是谁？”
奎兰虚弱地问道，那迷离的眼神似乎不记得曾经是狼人时的自己。
“是我啊，你哥哥红羽。记得吗？”
“……我不…记得。我们现在在哪里？爸爸呢？”
红羽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摘下自己脖间的硬币项链，轻轻为奎兰戴上。
“奎兰，你是个非常幸运的孩子。”
“……嗯？可是好痛啊……”
对于一个一生都在痛苦中的孩子，红羽坚定地说道：
“你生下来就进入了这个世界。”
“……什么？”
“我会做很多好吃的给你吃。”
支撑着虚弱的弟弟，红羽感到他的重量轻得几乎要飞走。
“冷了吧？我会给你买暖和的衣服。你睡过软软的被子吗？我会给你买一床。还要羽毛枕头。”
这个世界比枯燥的枫叶树树洞要广阔得多。
“春天我们一起晒太阳，夏天我们去河边，秋天一起摘苹果，冬天我们围着暖炉看雪。”
这里有比任何诅咒都更美好的东西。
“我们一起去钓鱼，你还记得我们部落的传统歌谣吗？哦！我还会教你武术，还有……”
还能给什么呢？
红羽的话语停顿了。面对弟弟天真无邪的眼神，他突然感到一种无法抑制的悲伤。
‘余生里，我会把所有的好运都还给你。’
所以，拜托—
永远不要后悔自己来到这个世界。
他紧紧地抱住弟弟，咬紧牙关。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不知道你一直在承受痛苦……对不起。”
红羽用力擦去眼中的泪水，露出一丝笑容。
“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
面对疑惑的弟弟，红羽坚定地说道：
“保护我弟弟，是我的职责！”
..................
ps：（红羽真是位好哥哥。#擦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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