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城的晨雾还未散尽，马蹄声已急促地敲碎了街道的宁静。
幕府将军德川家光一身常服，带着几名心腹重臣策马穿行在石板路上，身后的酒井忠世、土井利胜等人神色凝重，披风被风卷得猎猎作响。
他们此行目的地只有一个——骏府城，那座由其父德川秀忠掌控的权力孤岛。
骏府城的御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阳光透过纸窗，在榻榻米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德川秀忠斜倚在铺着厚褥的矮榻上，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神已变得浑浊，剧烈的咳嗽让他单薄的肩膀不住颤抖，花白的胡须上沾着细碎的飞沫。
听到脚步声，他勉强抬眼，看到儿子风尘仆仆的身影，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锐利：何事如此慌张？
父亲！德川家光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明军...明军已攻下长崎，对马、壹崎两国尽灭！
八嘎！德川秀忠猛地坐直身体，剧烈的咳嗽让他弯下腰，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榻沿，何时之事？他们为何敢跨海来犯！
家光被父亲的怒视逼得低下头，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话。
一旁的酒井忠世上前半步，垂首道：回大御所，明军打着清剿浪人、为沿海百姓复仇的旗号而来...
住口！德川秀忠的怒喝震得纸窗轻颤，酒井，你当老夫糊涂了？说真话！
酒井忠世长叹一声，声音低哑：是...是我们扣下了明朝的百余艘货船，只是未曾想...那些竟是明朝台湾伯、郑芝龙的船队。
蠢货！德川秀忠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殿外的手不住颤抖，你们不知道吗？明朝水师在海上连荷兰人都能打败，连西班牙人都能剿灭！这几年他们灭安南、收朝鲜，锋芒正盛！我们有多少战船？多少精兵？你们是要让德川家的基业毁于一旦吗？
家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父亲，事已至此，退缩无用！儿臣想征调全国战舰，与明军会战于海上！况且荷兰人已派使者前来，他们与明朝有旧怨，愿与我军联手。
这一仗，我们未必会输——从明国传来的消息说，他们国内正在叛乱，此次来的不过是台湾一地的船队罢了。
德川秀忠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土井利胜身上：土井，你说，有多少把握？
土井利胜躬身道：回大御所，明国船队远来，后继乏力。我日本列岛有人有粮，依托近海地利，胜算当在八成以上。
德川秀忠沉默半晌，枯槁的手在榻上重重一拍：好！那就联合荷兰人，把这群明国人赶回大海去！
长崎城内，昔日的倭人馆已被改作明军帅府，红灯高悬，丝竹之声不绝。
台湾侯朱聿键身着蟒纹锦袍，正端坐主位之上，左手边是福建巡抚朱一冯，右手边是水师提督俞咨文。
下方两侧依次坐着王复臣、邝露、张名振、王兴等将领，另一侧则是郑芝豹、施福、张礼、甘辉等来自福建水师的将领，更有从朝鲜赶来支援的孔有德、沈寿岳、沈寿崇等人列席。
诸位，朱聿键举杯起身，朗声道，今日设宴，为我大明水师光复长崎庆功！此番跨海远征，首战告捷，当浮一大白！
满座将领齐齐举杯，金戈碰撞之声与欢笑声交织在一起。
酒过三巡，朱聿键抬手示意歌舞退下，殿内渐渐安静下来。
内室之中，朱聿键、朱一冯与俞咨文相对而坐，茶香袅袅。
朱一冯放下茶盏，沉声道：侯爷，而今国内局势不稳，陛下已有密旨，命您尽快平定倭国，班师回朝支援。
朱聿键指尖轻叩桌面，眉头微蹙：朱大人放心，本侯自当全力以赴。只是...
侯爷是担心郑芝豹与孔有德两部？朱一冯接过话头，眼中闪过忧色。
朱聿键苦笑一声：大人既知，那本侯便直言了。如今我军三方合兵，本该同心协力，可政令却难出帅帐。
本侯能管住台湾水师旅，但郑芝豹的福建一旅、孔有德的朝鲜一旅，怕是难以完全调度。
前几日我已严令禁止滥杀平民，可两旅仍有士兵趁乱劫掠，斩杀已过千，长此以往，令不下兵，延误回师时机啊。
俞咨文在一旁轻笑道：侯爷为国为民之心，属下敬佩。只是陛下早有旨意，倭寇凡有反抗者，不论男女老少一律斩杀——况且这两旅士兵多是沿海百姓之子，家中或有亲友遭倭寇所害，血性上来了，难免失了分寸。
朱聿键道：“既然这样，本侯希望两位大人能够政令不一，也算是请求。”
将两人送走，朱聿键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手中的茶盏渐渐凉透。
他握着东南最精锐的一支水师，却困于这海外孤岛的军务与朝堂的暗流之中。
心中纵有万千抱负，此刻也只能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而他知道，无论是郑芝豹、还是孔有德都是来监军。
他不可能动手脚，也不能动手脚，不然迎接他的将是灭顶之灾。
那位陛下，可不会放过他的，正如同在凤阳守灵的数位暴毙的王爷。
对于倭寇舰队，他如同看鱼肉一般，可荷兰人与西班牙人才是硬骨头。
这场跨海远征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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