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的狂欢持续到了深夜。
代表着母神、火神与母亲的三团篝火也热烈地烧到了深夜。
深夜时的狂欢，便没有男人的事了。男人们从女人们的手中逃出来，去取肉、果子和酒来。姬姓的小男孩也要去取，但他的手被姜艾牢牢地捉住了。
他是如此柔弱，姜艾握着他的手，就像是捏着一只小鸟柔软而脆弱的脖颈。似乎她稍有不慎，他的手便会被她捏断。
他慌张而柔顺地被她扯着。
他眼中倒映着姜艾。她身上穿着他亲手做的华服——他特意请教了族内年长的男人，还创新地将这件衣服做成了上下整件。
上面用兽皮打底，用草线和蛇皮细细地缝出纹样；腰间缝了许多鸟雀换下的羽毛，他细细地缝了几排作为装饰；下方则放宽了些，既不会影响姜艾行动，还考虑到之后姜艾长高，还能继续穿这一身。
姬姓的小男孩傻笑了起来。
他想到之后姜艾都会穿着他做的这一身衣服外出捕猎，他的心便柔软了起来。之前熬的那些夜，挑的那些灯，便似乎都不重要了。
他揉了揉眼睛。
他也不再想自己曾经对舅舅许下的诺言——比起当“王”，还是当姜艾的男人更好。
他的那点儿小心思，被年长的女人们都看在眼里。她们笑着摸一把小男孩的脸，调笑着问姜艾打算何时将他收入囊中。
姜艾只是笑。
女人们便知道她还要再玩一玩，摸小男孩的手便更肆无忌惮了些。小男孩怯怯地看姜艾，见她看着自己笑了，心中便又温暖了起来。
那些落在他脸上肩上的手，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姜艾握着小男孩的手走了会，便嫌他碍事，松开了手。小男孩柔顺地，按她的意思离开人群，和那些男人们一起给她们送来热气腾腾的肉和酒。
女人们从男人手中拿起肉，快活地大口吃着。
族长从木台上走下来，和女人们聊起之后要开展的战争——她们在附近的部族中，算的上是个大部族。但部族之间的战争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人数比拼。
微醺的女人们将野心藏在半垂的眼睫后。
她们在跳跃的火光中迅速交换情报。近日去过附近部族换男孩的女人们，走到篝火构成的三角中间，眼睛亮亮地说起那些部族的情况。
她们提起那没有后代，所以才用兔子皮换了个男孩的部族；再提到那养着许多没用男孩，连张兔子皮都换不出来的部族。
她们看着和她们部族中的男人们站在一起的，全然没有了野心的，满心满眼都只有姜艾的小男孩。
女人们心照不宣地哄笑了起来。
她们没有主动磋磨这个小孩，只是将他放在了男人们的位置上——他便长成了她们期待的那样。
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合适的，姜族的男人。
族长和她们一起笑着。
她沉稳的声音落在火焰上：“现在是夏日。我们还有一个季节可以用来准备。”
从过去到现在，从没有哪个部族会在夏日发起战争。夏日的太阳过于热烈，还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下雨。
除去被族内男人们修缮的族内道路，以及由女人们掌管的，去捕猎的那些道路外，几乎所有的土面都是泥泞的。
需要等到秋日。
待到秋日，便是她们出击的时候。
姜族的女人们将这秘密藏在心里。她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厉害的战士，拥有和猛兽面对面厮杀的经历。
年轻的女人们虽然还没有经历部族之间的战争，却也从她们的母亲口中听到了那些过往。
年长些的女人们大口地饮着酒。她们身体里的血液因酒和肉，因那个想象中血肉横飞的未来而沸腾。
原是为了姜艾的成人礼而点起的三团篝火，如今已是为了这群女人们燃烧。
姜艾也在这群女人们中。她刚刚脱去了“女孩”的称呼，已经成功地成为了一名姜族的女人。
她尚未成年的一对双胞胎妹妹，亲密地凑在她身边。
她们的相貌与姜艾有七分相似。因为她们拥有同一个母亲——和不同的父亲。
父亲对女孩的影响，总是要比母亲对女孩的影响小许多的。
女孩们问：“艾姐姐，你站在木台上面的时候，会不会紧张呀。”
姜艾闷声笑了起来。她摸了摸自己刺猬般的头发，再笑着摸摸妹妹们的头顶。她自己已经离开了长发的桎梏，因此也开始期待妹妹们的成人礼。
只有自己剪去了长发，才会真的意识到长发与短发之间的区别。
姜艾说：“不会紧张。”
她细细地给女孩们讲：“只用割去自己的头发，再洗一洗身体就好了。哪里有和野猪打架来的刺激。”
妹妹们发出了羡慕的惊呼声。
她们还太小了，小到不被女人们允许参与狩猎。但女孩们劈柴，铺路，修葺族内的屋子。
她们小小的手掌里结满了劳作的茧。
直到她们足够大，茧子足够深，足以让她们握住那把狩猎的刀，而不会划伤自己的时候——她们才能够参与女人们的狩猎。
姜艾的母亲远远地唤她。
她的母亲站在一群女人们中间。她稍长的头发被巧手的男人编成了细细的小辫，每一根小辫上还扎了不同颜色的，花色艳丽的绳。
姜艾便笑着和她的妹妹们告别，挤进女人们中。
“原本你没有这两个妹妹。”光团说，“但是现在你有了妹妹。”
“是啊。”艾草说。
她亲昵地和自己的母亲们拥抱，再挤在她们身边坐下。她的母亲们笑着骂她，硬和她抢那块铺在地上的小小草垫。
姜艾被仗着自己年长和有力气的女人们撞歪了身体，她便干脆伏在地上，拧过身抢到女人身前。
她得意洋洋地将女人撞得后仰，再撅着屁股硬拱开她抬起的脚，在那儿坐下了。
女人们笑着骂她再夸她。姜艾便笑着给女人腾出位置，自己另扯了一块草垫来坐下。
光团说：“你活泼了好多。”
艾草笑弯了眼：“因为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啊。”
“但现在世界线发生了变动。”光团说。
它的声音有些焦躁：“你要取代不想当‘王’的男主，去当‘王’吗？”
艾草说：“为什么不呢？”
她已经获得了改变这一切的机会，那她为什么不试试呢？
——毕竟，这些是她的族亲啊。
姜艾的愿望很小，只希望她的族亲善终。
但艾草的愿望很大，她想世上的所有女子都能善终。
为此，男人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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