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淋漓的头颅高悬于院中的旗杆之上，那狰狞可怖的面容被定格在了生命终结的瞬间。
双眼圆睁，瞳孔中仍残留着生前极度的恐惧之色，就这样直勾勾地与柳一对视着，仿佛要诉说着什么未了的冤屈和不甘。
那颗人头，赫然便是梅灾的首级！
就在不久前，柳一手持利刃，手起刀落之间，梅灾的项上人头已然落地。
而此刻，这颗首级成为了柳一举兵讨伐大梁的祭品，高高悬挂在庭院之中，向世人昭示着他的决心和勇气。
柳一坐在郡守府内，微微仰着头，目光穿过层层院落，与那颗高悬的首级隔空相望。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自从剿灭那支前来增援中州的十万大军之后，他的心头就一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影随形。
然而，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绞尽脑汁也难以确切地道明。
此刻，当他凝视着梅灾那死不瞑目的首级时，那种不祥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
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之中。
按照他最初的谋划，他本来打算先将这些临时召集而来的散修们稍加训练，提升他们的实力和协同作战能力，然后再图谋在中州站稳脚跟。
毕竟，仅凭着这群鱼龙混杂、缺乏组织纪律性的乌合之众，想要与强大的大梁护国军队正面交锋并取得胜利，实在是希望渺茫。
即便是得到了各个宗门的相助，胜算依旧不大。
然而，正当他为此事殚精竭虑之际，第五叔牙出现了。
不仅来的突兀，更是出人意料地协助他顺利拿下了那十万护国军。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己方竟然几乎毫无损失！
这样的结果固然让人欣喜，但同时也让柳一感到有些不安。
一切都进展得太过顺利，顺利得超乎想象……
这场战役，让散修们士气大振，甚至不乏有人张狂言：“护国军亦不过尔尔。”
既已取了这十万护国军性命，无疑是打草惊蛇，这中州郡守府自是不能再留的。
否则，待大梁后续援军一到，他们必将被困于中州。
而梅灾，也在这一连串紧凑的冲突中，被顺利斩杀。
可问题随之而来了。
柳一双手交叉抵住下颌，暗自思忖：“此事…… 是不是有些顺得过了头？”
“护国军……好像变得有点过于弱不禁风了。”
正喃喃自语间，第五叔牙自外步入，见柳一神色凝重，不禁朗笑两声：“呵呵，伐梁之师已然祭起，此刻若言后悔，恐怕晚了点。如今各宗弟子与你麾下散修大军，皆已筹备停当。”
“就等你一声令下，便可挥师北上。”
柳一未语，目光斜睨向第五叔牙，忽觉对方此言，似有深意。
柳公与第五叔牙相识已久，后来第五叔牙投身于柳公麾下，平日里行事果敢，深得柳公信任，甚至以知己互称。
但今日，柳一却隐隐觉得，第五叔牙的行为似乎透着些许不寻常，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捉摸其背后深意。
“再等等，容我思忖……” 柳一稳坐主位，神色凝重，语气沉稳地说道。
柳云天交付于他的使命，乃是率领散修推翻大梁，缔造一个唯有 “羊” 生存的世界。
此事谈何容易，更何况如今大梁由方清坐镇，更是难上加难。
“怎么了？若有疑虑，不妨与我言说。” 不知何时，第五叔牙悄然落座，二人隔位并坐。
柳一微微侧过身子，目光紧紧锁定在第五叔牙身上，企图从他那张无面之脸上捕捉到蛛丝马迹。
然而，这注定是徒劳无功的尝试，因为第五叔牙的脸上根本就不存在任何可供解读的神情变化。
想要通过观察他的面部表情来寻找突破口，显然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了。
尽管如此，柳一心里却很清楚，第五叔牙和柳公之间有着非同一般的深厚情谊，可以说是亲密无间的挚友关系。
基于这份信任，也许向他吐露自己内心的疑惑并不是一件坏事。
想到这里，柳一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说道：“师叔，不知您是否也觉得我们这次起兵之事显得有些仓促呢？”
听到柳一的问话，第五叔牙那原本静止不动的无面脸庞缓缓转动过来，虽然依旧看不清他此刻的具体表情，但仅仅是这个动作便足以让人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只听他淡淡地回应道：“哦？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依你所见，哪里显得仓促了？”
柳一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整理好思绪回答道：“此次一战，我们成功斩杀了敌军十万人马，使得我方士气大增。紧接着又趁热打铁，一举攻下了中州，并以此作为根据地正式起兵。整个过程可谓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似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可是细细想来，总感觉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说完这些话后，柳一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起来，仿佛心头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看到柳一这般模样，第五叔牙并未直接反驳他的观点，而是接着问道：“那么，如果当时我们不果断出击，拦截下那十万护国军，任由他们顺利抵达中州，并且在祁阳城占据有利地形据守的话，之后再想攻打下来恐怕就难如登天了吧？”
柳一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第五叔牙所说的这番话。
的确，如果当初错过了最佳的战机，让敌人得以喘息并巩固防线，那么后续的战斗将会变得异常艰难。
但是即便如此，他心中那份对于起兵过于仓促的担忧依然无法完全消除。
“既如此，便无任何问题。” 第五叔牙 “啪” 地展开折扇，半掩其面，“取了那十万护国军，这中州便不得不取，否则，待北边……”
还没等到对方把话说完，柳一便直接打断道：“这些情况我心里也很清楚。”
只见他眉头微皱，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和疑惑，接着说道：“只是这件事情进展得实在是太顺利了！就仿佛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巨大手掌，正在不紧不慢地推动着所有事情的发展。”
说到这里，柳一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继续分析道：“而且，它根本没有给我足够的时间去仔细思考其中的利弊得失......”
“不过就算再怎么深思熟虑，可能也很难想出比现在更好的应对策略了。”
“所以从目前来看，这样的结果应该已经算是最为理想的状况了吧。”
说完这番话后，柳一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苦笑，并略带自嘲地感叹道：“也许真的是我想得太多、太过敏感了。毕竟我一直都不想让柳公对我感到失望，以至于给自己施加了太大的压力。”
就在这时，坐在一旁的第五叔牙听到柳一这么说，握着扇子的手突然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然而，这个极其细微的异常动作仅仅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很快就恢复如初，如果不是特别留意观察，几乎难以察觉到。
而此时正沉浸在自我思绪中的柳一，自然完全没有注意到第五叔牙这一刹那间的失态表现。
过了一会儿，当柳一再一次睁开眼睛时，之前眼底深处所隐藏的那些疑虑之色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勇往直前、毫不退缩的决然神情。
只见他猛地站起身来，用力一挥手臂，大声喊道：“好！既然事情都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那我们再多想也是无济于事。不如趁着方清那边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立刻率领大军挥师北上，直取北疆！”
看到柳一如此果决，第五叔牙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同时不动声色地抬起另一只手装作挠脸的样子，悄悄地将刚才因为紧张而从额头上滑落下来的几滴冷汗轻轻擦拭掉。
“那就有劳师叔代我发号施令了。”柳一身形挺拔，面带微笑，朝着前方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其神色之间充满了敬意与谦逊。
“无妨，两军对垒，你身为主帅，自当坐镇大本营统筹全局、指挥作战，这些琐碎小事就放心地交予我去处理吧。”第五叔牙微微一笑，起身还了一礼后，便朝着门外大步走去。
他那稳健的步伐和挺直的脊梁给人一种无比安心之感。
然而就在这时，柳一却突然高声喊道：“师叔！”
声音清脆而响亮，在空气中回荡着。
第五叔牙闻声，脚下的步子猛地一顿，整个身躯瞬间僵在了门口处，宛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
“多谢您了，若不是您不辞辛劳地前来相助，我真不知道自己要到何时才能顺利开启这场伐梁之战。”柳一眼神真挚，言辞恳切地说道。
此刻的他，心中满怀感激之情。
听闻此言，第五叔牙方才缓缓回过身来，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轻声说道：“你乃是云天最为器重之人，于情于理我都应当全力以赴地协助于你。”
说罢，他轻轻地摆了摆手，表示不必如此多礼。
柳一见状，急忙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对着第五叔牙再次行了一个庄重的大礼，郑重其事地说道：“多谢师叔此番仗义援手！待到此次大事成功之后，柳某定会亲自前往柳公面前为您请功！”
“呵呵，客气，客气！”第五叔牙爽朗地大笑两声，随后挥挥手示意柳一别再这般客套，紧接着他的身影便如同鬼魅一般迅速消失在了门口之处，只留下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空气中渐渐远去。
望着第五叔牙离去的方向，柳一缓缓坐下身子，重新回到了那张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主位之上。
此时的他，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眸之中更是闪烁着无尽的憧憬之色，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正在前方不远处向他招手……
自从他向世人宣告起兵讨伐梁朝之后，整个江湖都为之震动。
天下间那些平日里隐匿于山林之间、独来独往的散修们闻风而动，他们各自施展着自己独特的神通法术，将这个消息迅速传递开来。
一时间，各种神奇的传书手段层出不穷，有驾驭飞剑疾行千里送书信者；
有以符咒之力瞬间穿越空间送达信息者；
更有甚者能借助灵兽之力飞速奔走，只为将这份檄文传遍四方。
而这些收到消息的散修们，无一不是热血沸腾，毫不犹豫地踏上了前往中州的征程。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有的擅长剑术，有的精通法术，还有的深谙奇门遁甲之道，但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助他推翻梁朝暴政！
经过一番粗略估算，此番前来集结的修士多达百万之众！
这其中不仅包括各路散修高手，还有众多门派弟子以及隐士高人。
可以说，除了凡人之外，几乎整个天下的修士都义无反顾地投身到了这支浩浩荡荡的伐梁大军之中。
此情此景，当真如同上天注定一般，让所有人都坚信这场战争必将取得胜利。
而身处这风起云涌之势中的他，内心更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信心。
此时此刻，他仿佛已经能够看到柳公对他投来赞许与认可的目光，想到此处，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之前萦绕心头的种种疑虑，在此刻也如同晨雾遇到阳光般渐渐消散无踪，仿佛它们从未出现过一般。
……
第五叔牙神色匆匆地在连廊中疾步前行，他的脚步显得有些慌乱，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一般。
连廊中的灯光昏暗摇曳，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但第五叔牙却丝毫没有在意这些，只是一心想要快点到达目的地。
终于，他一路小跑来到了连廊的尽头。
在那里，有一间房格外引人注目，它的窗户上正闪烁着微弱的烛火光芒。
第五叔牙毫不犹豫地伸手推开了那扇门，然后迅速转身，用背部紧紧抵住门扉，并以最快的速度将门合上。
此时的他，后背倚靠在门上，整个人就像丢了魂魄一样，脸色苍白如纸。
房间内，纳兰雨墨正围着一张桌子悠然地坐着。
她看到第五叔牙如此狼狈不堪的身影，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让你把脸抹去可真是个明智之举啊，瞧你现在这副模样，若是坏了他的大事，小心找你麻烦！”
听到纳兰雨墨的讥讽，第五叔牙并没有立刻回应。
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紧张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从那种失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桌前坐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真不愧是气运之子……”
“他的预感未免也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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