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话音未落,人已踏入雅间。
他约莫四十许岁,面容清癯,蓄着修剪得宜的短须,一双眼睛不大,透着一股精明与沉稳。
掌柜的目光快速扫过房间。
昏死的仆从,龟裂的门扉,锦衣贵公子发丝散乱,红着脖子靠在墙边。
不敢吭声的小童和书生。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安然坐在主位的唐岁以及她身旁看似温和、实则气机如渊的道姑身上。
王景麟见得掌柜过来,顿时大喜:“钱叔!快救救小侄!
这疯婆娘不识好歹,我好心好意请她上来用膳。
她却再三挑剔酒楼菜肴,嫌弃难吃!
我家下人见这女人如此嚣张,便上前与她理论,谁知这疯女人仗着有几分修为。
给我的家丁打得生死不知,钱叔!你要为小侄做主啊!”
这王景麟也是八仙楼常客了,与楼里几位管事关系都不错,在楼里这些供奉面前也混了个眼熟。
掌柜身后一位长须武夫闻言怒目,挽袖便要上前,却被掌柜抬手拦住。
只见那掌柜正着身子拱手。
“鄙人钱风,忝为本郡八仙楼掌柜。
姑娘若是对我八仙楼的灵膳有所不满……”
“羊肉火锅我很喜欢。”
安然品尝完肉片的白衣绝色少女突然打断钱风说话,轻轻搁置下手中筷子。
“我也很高兴你们会自己开发新东西,但即便是养殖的灵羊也不是所有部位都适合涮火锅的。
里脊、上脑和大三叉这三处位置,你们可以试试。”
钱风心头一惊,还在开发的菜式,这女子怎地知晓这么多窍门?
最近八仙楼后厨,正在试验新的灵羊火锅,选用哪几个部位最佳。
那是高价聘请的几位灵膳师争论的焦点,而唐岁所道出的话语,属于尚未外传的商业机密!
一旁王景麟见钱风愣住,便叫嚷催促道:“钱叔!还等什么!
快将这不知死活的疯女人拿下!一切后果我王家承担!”
“闭嘴!”钱掌柜猛地一声低喝,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甚至还有一丝破音。
他此刻哪顾得上王景麟,方才唐岁那句关于羊肉的点评让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王景麟方才被他吼得一懵,难以置信地看着钱风。
“钱叔?我是你景麟侄儿啊?你忘了我爹还带着我和你同席吃过饭……”
钱风嫌恶地瞥他一眼。
王家这个纨绔,他是知道的,放着家传功法不修,终日游手好闲。
他眯起眼,此次事端也是由此人所引……
这时那长胡子老供奉像是想通什么,指着唐岁大笑道。
“我知道了,你是别家派过来的灵膳师砸场子的罢!”
少女闻言微怔,随即忍不住莞尔笑出声来。
“哈哈~”
王景麟的仆从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
“少爷,钱掌柜……
似乎不想替咱们出头啊?”
王景麟冷着脸:“这老东西,亏我爹给他那么多银子。
真是瞎喂狗了。”
那下人望了眼地上生死不知的另一人,吞了下口水,“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他瞥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另一个仆从,咬咬牙。
“你去楼外等着,我将护身玉佩捏碎,请我王家新招的两位七境供奉过来。
你速速将他们带来!
这八仙楼既然不替我出头,那便咱们自己拿人!
我王家在本地势强,他们不会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和我们对着干的。”
短打仆从听后便立马出了门去。
那长胡子供奉见得唐岁笑了起来,不爽地嘿声道。
“你这娃娃,倒是有趣。
你可知我八仙楼日进多少金?有这等收入资本和商会作后盾。
我们高价聘请的灵膳师都是医坊和学宫科班出身的……”
唐岁不理会他,手心浮现一物示于钱风面前。
“掌柜的可认得这是何物?”
只见一枚形状奇怪的暖色勾玉玉牌被白衣少女捏在手中。
钱风忽的想起在总会时少主叮嘱他们的话。
“这八仙楼非我一人所开,你们且瞧好了。”说着钱多多当时拿出一枚朱色玉牌。
“这是红锅玉牌,还有一枚清锅玉牌,两者刚好相合鸳鸯锅之意。
而那清锅玉牌在另一位幕后掌柜手中。
见她如见我,持此玉牌者可无条件调动八仙楼人手。
不可忤逆。”
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头顶,钱风毫不犹豫,单膝跪地,垂首抱拳。
“属下钱风,见过东家。”
钱风背后的老供奉话音戛然而止,眼睛蓦地瞪得滚圆。
整个雅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与此同时一声玉佩碎裂的细微脆响从王景麟袖中传来。
他半弯着腰,手还缩在袖中,僵在那里,模样可笑又狼狈。
所有人都看见了掌柜的动作。
看见了这位在郡城如日中天,连州牧都要给三分薄面的八仙楼掌柜。
竟朝着那安坐的白衣少女,屈膝行礼。
姿态恭敬。
王景麟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
长胡子老供奉脸上的怒容僵住,随即转为惊疑,再化为恍然与后怕。
额角瞬间渗出冷汗,方才撸起的袖子悄悄滑了回去,脚步不着痕迹地向后挪了半步。
随后,乖乖地跟着掌柜半跪下来。
“东……东家好,此前未见过尊面,不想冲撞了东家,实在抱歉……
小老儿甘支,忝为此分楼供奉。
愿为东家赴汤蹈火,效犬马之劳……”
唐岁依旧安坐,指尖把玩着那枚温润的勾玉玉牌,神色平静。
倒是她身旁的道姑,微微抬了抬眼帘,看向唐岁。
似乎又重新认识这少女一遍。
剑南春惊疑不定,这妖女不是只大妖吗?这享誉天下的八仙楼背后之人竟是一只妖?
钱风跪得笔直,头颅低垂,不敢直视座上之人,只沉声续道:“属下有眼无珠,治下不严,冲撞了东家!
请东家降罪!”他顿了顿,又道,“此间诸人,如何处置,但凭掌柜吩咐。”
最后几个字,他加重了语气,目光如刀,冷冷刮过王景麟。
王景麟被这目光刺得一激灵,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王家在郡城固然势大,但八仙楼背景深不可测。
连他父亲都要对钱掌柜客气三分,时常叮嘱不可轻易得罪。
可父亲从未提过,八仙楼还有另一位“掌柜”,更是一位如此年轻、修为莫测的女子!
“我……我……”王景麟嘴唇哆嗦,想搬出王家,想求饶,想辩解。
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在钱风那冰冷的注视和少女古井无波的目光下。
往日引以为傲的家世背景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锦衣公子两腿一软,股间一股湿热蔓延开来。
他猛然伏地,冲着地面“嘭嘭”磕起响头来。
“仙,仙子,是小人色迷心窍,色胆包天。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井底之蛙……
仙子,仙子想要什么赔偿?
我爹有钱!我只要向他要,什么都会给我的!
我什么都可以给仙子!只要仙子放过我……”
就在这时。
“呆——!何人胆敢伤我王家少主?!”
一声厉喝如同惊雷,陡然从楼外传来,伴随着两道强横无匹的气息由远及近,破风之声尖锐刺耳!
王景麟霎时间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如筛糠。
你妈的,怎么这俩老货赶来这么快?未免太尽职……
雅间那本就龟裂的门扉“轰”地一声彻底炸开。
木屑纷飞中,两道身穿王家供奉服饰的人影裹挟着凌厉劲风,悍然闯入!
正是王景麟捏碎玉佩召来的两位七境供奉!
两老头一人持刀,一人握剑。
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雅间内唯一跪在地上锦衣散乱的王景麟,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少爷莫慌!老夫来也!”持刀老头声若洪钟。
然而,当他们看清屋内情形时,冲势却不由得一滞。
八仙楼那位素来威严的钱掌柜,竟单膝跪在一个熟悉的白色倩影面前。
而主位之上,那白衣少女单手托腮,翘腿而坐,正似笑非笑地戏谑望着两人。
“哦?很眼熟啊,两位?
今日真是走大运了,回学宫的路上还能抓两只小诡。
先前没空管你们让你们跑了,这是本人的失职。
想必科学院那些教授应该会对人族转化的诡物很感兴趣。”
她轻拍衣角,缓缓站起。
“钱掌柜,我且问你。
依大唐律法,公然逼迫良家女子者,该当何罪?
祸藏包庇诡物者,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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