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玉确实走得手脚发麻,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割,神智倒渐渐清醒了些。
她收了伞,刚要弯腰钻进马车,车帘里却伸出一根盲杖,拦住了她的动作。
这根盲杖是她送给傅闻山的,上面藏着机关,能变作匕首和长剑——
看得出来,傅闻山很喜欢。
自她送给他后,傅闻山每次见面都带着。
想来是他树敌太多,需时时防备刺杀。
徐青玉挑眉,傅闻山的视线却落在她身上的大氅上,语气带着几分嫌恶:“这件大氅,脏了我的马车。”
徐青玉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廖春成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太长,下摆拖在青石路上,确实沾染不少泥污。
她轻叹一声,把大氅取下折叠好,放在马车外的踏板上,才轻手轻脚地钻了进去。
傅闻山从未见过这样沉默的徐青玉。
她一上车就缩在角落,不说话也不看他,像只受了委屈躺在角落里自己舔舐伤口的小兽。
他见她双颊冻得发青,便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徐青玉机械地接过饮下,他又倒了一杯。
等她喝完,眼里才渐渐有了光彩。
良久,傅闻山终于开口。
“怎么?案子判得不合心意?”
徐青玉摇头,扯了扯嘴角没说话,身上那股阴郁之气却依然笼罩。
傅闻山向来不喜欢猜人心思,尤其不喜欢猜女人心思,可这次却耐着性子追问:“是因为吴氏下狱而愧疚?”
马车内又是一阵死寂。
傅闻山便冷着声音劝慰:“吴氏收了钱监视尺素楼,时机一到必然会动手脚。这心腹大患除了便除了,为何要好愧疚?”
徐青玉心里何尝不愧疚?
只是那愧疚只占一分——
吴氏虽起了歹心,却远不至于受三十大板、坐五年大牢。
剩下的,一半是兔死狐悲的感伤,一半是对权势骤然生出的、强烈的渴望。
傅闻山生来就有权势,可她需要杀过一片刀山血海才能获得。
道不同,不相为谋。
徐青玉没回答他的问题,只对车夫道:“麻烦送我到甜水巷。”
甜水巷是她的住处——
感伤归感伤,现实还摆在眼前:她得回去告诉孙绣娘这个噩耗,还得想办法稳住孙绣娘的情绪,让她继续安心为尺素楼做事。
一想到自己这般又当又立,徐青玉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刚好落在傅闻山眼底。
他微微蹙眉,心里竟有些莫名的烦躁。
到了甜水巷,徐青玉率先下了马车,脚步声渐渐远去,随后便是门扉“吱呀”一声关上的声音。
傅闻山坐在车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盲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徐青玉那抹嘲讽的笑——
她到底在气什么?
他在心里推演了十几种理由,又一一推翻。
直到静姝在车外轻声提醒:“公子,徐姑娘的大氅和伞落在车上了。”
傅闻山这才回神,看见马车角落放着那把翠竹油纸伞,踏板上叠着廖春成的大氅。
“我去还给徐姑娘——”
傅闻山沉默片刻,“不必,物归原主吧。待会儿顺路我亲自把东西还给廖家公子。”
静姝和一旁的石头面面相觑——
从甜水巷到傅府,根本不经过云记绸缎庄,
这哪里是“顺路”?
分明要绕一大圈!
两人心里疑惑,却不敢多问,只能应下。
马车缓缓驶动,车轮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深深的辙印,像傅闻山此刻莫名烦躁的心绪。
沈家的人早已将公堂之事始末告知沈维桢。
天寒地冻的深夜,屋内地龙烧得正旺,沈维桢裹着厚实的锦袍,手里揣着汤婆子,斜倚在贵妃榻上,青丝散落肩头,模样慵懒却难掩俊朗。
直到听闻何大人的判决,他才缓缓睁开眼,低声自语:“终究是关心则乱,竟忘了尺素楼如今为公主做事,打狗还得看主人。何大人那般圆滑,怎会在这节骨眼上与尺素楼置气?”
先前他一时心急,擅自去求了公主殿下,反倒把自己的婚事搭了进去。
一旁的仆人还在惋惜那道人情没派上用场,沈维桢却摇头:“用不上也好,省得徐青玉知道了又要费心还我人情,倒显得我挟恩图报。”
仆人是他的心腹,闻言不禁感慨:“可公子您已经答应公主殿下的婚事……”
沈维桢望向窗外皑皑风雪,天地一片苍茫,他自嘲地笑了笑:“也不知哪个倒霉鬼,要被我沈维桢拖下水。”
与此同时,傅闻山正罕见地失眠。
他仰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徐青玉那抹略带嘲讽的笑——
她在笑什么?
又在气什么?
挨到下半夜,他索性坐起身,于黑暗中裹上外袍。
守在门口值夜的崔韧闻声醒来,进屋点亮油灯递过去,疑惑道:“公子睡不着?”
傅闻山盘腿坐在床上,背脊挺直如松——
自幼在军营长大的习惯,早已刻进骨子里。
他抬眼看向崔韧:“去把阿明叫来,让他再讲一遍今日案子的始末。”
崔韧应下,心里却直嘀咕:公子已经听阿明讲过两遍,难道这案子有什么诡异之处?
傅闻山的房间亮着灯火,徐青玉那边也同样灯火未熄。
她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一无所有、跌落深渊,往日和善的伙伴都弃她而去,她像今日的吴氏一样沦为任人丢弃的棋子。
徐青玉猛地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
同屋的秋意连忙点亮灯火,拿帕子帮她擦汗,担忧地问:“表姐,你做噩梦了?”
秋意心思细,早察觉徐青玉今日不对劲,可转念一想,表姐手段狠辣、做事果决,不该被吴氏的事吓到。
果然,徐青玉摇了摇头,“孙绣娘呢?她如何了?”
“孙绣娘哭了一阵,后来就把心思放回绣品上了。”秋意压低声音,“表姐,咱私下说,吴氏对孙绣娘本就不好,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她婆母进去了,对孙绣娘反倒是件好事。孙绣娘不是一直想接济自家妹子吗?如今吴氏进去了,孙绣娘以后想做什么不行?”
徐青玉眉头微蹙:“这话以后别说了。”
秋意连忙点头:“我也就跟表姐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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