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玉叹了口气,吩咐道:“等天亮了,你去支十两银子给孙绣娘,准她半天假,让她去医馆看看她夫婿,也算是咱们尺素楼的心意。”
次日天刚亮,孙绣娘就拿着银子去了医馆,可没走多久就回来了。
徐青玉眼尖,看见秋意给的钱袋子还悬在她腰上,显然没动过,而孙绣娘双眼微红,分明是哭过。
她取下钱袋子还给秋意,对徐青玉道:“怕是要辜负徐小娘子的心意了,客栈掌柜说,我夫婿昨晚就结清了房钱,今儿天麻麻亮就租马车走了。”
“走了?”徐青玉有些意外,“他昨天才挨了三十大板,寻常人怎么也得将养十天半个月,他怎么就走了?”
她本以为,以那人的性子少不得还要来磨几天、占些便宜才肯走。
孙绣娘擦了擦眼泪:“定然是昨天婆母的事把他吓住了。我那夫婿平日就胆小,从前有婆母罩着,还能勉强像个男人,如今婆母要坐牢,他肯定是怕了,才一大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离开也好。”
省得再被卷入这些是非之中。
她劝慰孙绣娘:“事到如今,你也别多想了,安心赶制绣品要紧,等熬过这几天,我再求沈公子给你放个长假,好好处理家里的事。”
孙绣娘连忙道谢,徐青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底渐渐变得麻木。
情绪稍缓后,徐青玉突然想起一事——
昨日在公堂,她似乎看到了沈维桢的贴身长随来福。
她问秋意:“昨日沈公子是不是来过?”
秋意摇头:“没瞧见沈公子,倒是见过来福。”
“这么大的事沈公子都没亲自出面,难道病得如此厉害?”徐青玉立刻起身,“我去看看他。”
到了沈府,门房早就认识她,却拱手抱歉:“实在对不住徐小娘子,我家公子病着,老夫人一律谢绝见客。”
徐青玉更担心了:“你家公子病得很重吗?”
门房客气地说。“徐小娘子见笑,我们做下人的,不好议论主子的事。”
徐青玉不为难他,又摸了几个铜板塞过去:“劳烦小哥转告沈公子,若他身体好转,还请派人知会一声,我家掌柜很是挂念。”
门房连声称是,徐青玉却没打算放弃——
她绕着沈府前院后院走了一圈,还真找到了一处能翻墙的地方,可院墙太高,凭她一人根本翻不过去。
思来想去,她干脆跑去找傅闻山。
傅闻山听说她要拉着自己去沈家探病,才想起确实好些天没见沈维桢了——
每逢冬日,沈维桢总要大病一场。
他看向徐青玉,见她神色焦急,自己却因为失眠眼下泛着乌青,模样很是疲惫。
“沈老夫人既谢绝见客,你为何要去打扰执安养病?”傅闻山问。
“这次绣品出了事,我总得跟他汇报一声,再者我也担心他的身体。”
于情,沈维桢是朋友;于理,沈维桢手里有无数资源,尺素楼明年的生意全压在他身上,若他出事,自己还得另做筹谋。
她本以为,凭着傅闻山的身份,沈老夫人定然不会拒绝。
岂料傅闻山却摇头:“执安需要静养。”
徐青玉叹了口气:“你当真不陪我去?”
傅闻山刚要拒绝,就听见她眼睛亮晶晶的补了一句:“我求你…你也不去吗?”
傅闻山到了嘴边的话突然转了个弯,伸手摸索着找盲杖。
徐青玉心里暗笑:这男人演瞎子还挺像,嘴上却配合地把盲杖递过去,打趣道:“改变主意了?”
傅闻山叹道。“你既诚心诚意求我,我焉能不应?”
徐青玉:……
原来老六哥吃这一套,早知道就夹着嗓子说句“哥哥求求你”了。
沈维桢的宅子离傅闻山的住处不远,傅闻山没带侍卫,连静姝和石头都留在了府里,只和徐青玉一前一后出了门。
见他走了老远还拄着盲杖,徐青玉忍不住揶揄:“你眼睛不是早就好了吗?”
“下毒的幕后真凶还没查到,我先将计就计钓出凶手。”
“你可真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徐青玉笑了笑,又随口问,“如今前线战事吃紧,你眼睛好了,可曾想过回北境继续当大将军?”
话出口,她就暗道不好——
怎么什么都问?
可傅闻山却沉默了片刻,突然扔出一枚重磅炸弹:“我怀疑,我这眼睛…或许和陛下有关。”
徐青玉眼皮猛地一跳,脚步顿住,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半天才转头看向他。
两人并肩站在雪地里,风过无声,只剩雪花落在肩头的细碎声响。
徐青玉嘴唇颤了又颤,最后一本正经地说:“我耳朵聋了,什么都没听到。”
傅闻山勾唇一笑——
自从认识徐青玉,她就一直把自己当洪水猛兽想方设法躲着。
“不必害怕,此事牵连不到你。”
徐青玉恨不得自己真聋真瞎,又恼傅闻山嘴上没把门:“你既然眼睛好了,打算什么时候离开青州?”
傅闻山的国公府在京都,他本就是专程来青州找大夫治眼睛,如今眼疾痊愈,早晚要走。
虽说傅闻山的“虎皮”很好用,但徐青玉清楚,傅闻山潜龙在渊,既眼睛已好,又总有人追杀他,他绝不可能在青州久留。
“看看北方的局势再定。”傅闻山语气平淡,“上一次孟县遇袭后,我派去跟着李管家去京都的人还没回来。”
他心里隐约有预感,自己似乎抓住了无数线头中最关键的一条。
只是……
他鬼使神差地转头看了徐青玉一眼——
小娘子穿着棉袄,戴了顶棉帽,脸色还有些苍白,模样虎头虎脑的,昨日还霜打了似的,今日倒恢复了元气。
他顿了顿,还是问出了那句憋了一夜的话:“你昨日……在气什么?”
徐青玉一愣,脸上看不出半点异常:“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收拾得了罗掌柜,还赔进去吴氏母子。我谋划了一场自以为能赢的仗,结果输得一塌糊涂,能不气吗?换做是你,你辛苦筹谋却输得精光,你能不气?”
傅闻山偏头,认真想了好久,才慢悠悠道:“我从来没有吃过败仗。”
徐青玉震惊:“一次都没有?!”
傅闻山点头:“一次都没有。”
徐青玉:……
更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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