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老安人最后对沈长乐道:“长乐,松鹤堂的下人,你即刻重新安排。务必选老实本分、懂得规矩的。陈氏身边,留两个稳妥的嬷嬷伺候起居即可,一应事项,皆需你过目。”
“是。”沈长乐恭敬应下。
勇老安人语气缓和了些:“长乐,你受委屈了。此事你处理得虽稍显刚硬,但守住我萧家底线,有功无过。往后这内宅,你放手施为,一切有我们两个老骨头给你撑腰。萧家的规矩,绝不容外姓人亵渎!”
沈长乐恭敬行礼:“多谢两位老祖宗主持公道。孙媳定不负所托,恪守本分,打理好内宅。”
两位老安人这才拄着拐杖,缓缓离开。
……
沈长乐恭送两位老安人离开松鹤堂,刚走到廊下,便听见里头传来封老安人愈发尖刻的斥责声,中间夹杂着萧老夫人委屈的辩白和陈舅母火上浇油的挑唆)。
她脚步微顿,示意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噤声,就站在帘外听着。
“没用的东西!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女儿!”封老安人的声音充满恨铁不成钢的怨毒,“被两个偏房的老婆子骑在头上作威作福也就罢了,连自己的儿媳妇都拿捏不住!让她一个晚辈踩到你脸上去,你还有脸哭?”
萧老夫人带着哭腔反驳:“娘!您怎么能这么说我!刚才她们那样骂我,您不也没帮我说句话吗?”
“我帮你说话?我怎么帮?那两个老虔婆仗着族规,根本不讲情面!”封老安人恼羞成怒,声音更厉,“可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立不起来!你怕她沈长乐做什么?她沈家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三流门户出来的小姐,也敢在你面前耀武扬威,把你逼到这般田地,传出去真是丢尽了我陈家的脸面!”
陈舅母连忙“劝”道:“母亲消消气,姐姐她也是没办法,那沈氏瞧着就不是善茬……不过姐姐啊,你看你把母亲气成什么样了?这要是让外人知道女儿顶撞气病了母亲,可怎么好?咱们陈家最重孝道,你可不能……”
“我没有顶撞……”萧老夫人被这“不孝”的大帽子扣得手足无措,声音都慌了,“娘,您别生气,是我错了,我不该顶嘴……”
“光认错有什么用?”封老安人见她服软,气焰又上来几分,“你得拿出当婆婆的威严来!那沈氏今日敢如此嚣张,就是吃准了你性子软!你必须找个机会,狠狠整治她一番,让她知道厉害,以后才不敢再骑到你头上!”
“我……我……”萧老夫人支支吾吾,经过刚才两个妯娌的敲打和沈长乐的威胁,她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可又不敢直接反驳母亲。
眼看母亲脸色又要沉下去,萧老夫人急中生智,连忙转移话题:“娘,您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我……我这次从南边回来,带了些当地的好东西,正想着孝敬您呢。”
她说着,连忙对身边仅剩的、还没被沈长乐换掉的一个心腹丫鬟使眼色,“快去,把我带回来的那几口樟木箱子都抬过来,请老太太和舅太太挑喜欢的。”
沈长乐在帘外听着,起初并未在意,只当萧老夫人是拿些土仪特产堵娘家的嘴。
这婆母补贴娘家惯了,送点东西虽不妥,但只要不是太过分,她也能暂时睁只眼闭只眼,日后再慢慢厘清。
然而,当那几口沉重的樟木箱子被抬进来打开,封老安人和陈舅母发出难以抑制的低呼时,沈长乐透过帘缝瞥见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然收缩!
那哪里是什么普通土产!
箱子里赫然是:婴儿臂粗、须纹清晰、品相极佳的二十年份以上的野天麻;用锦盒妥善装着的、已成人形的百年老山参;光泽温润如脂的和田玉籽料原石;还有整套的赤金镶红宝石头面、未经镶嵌的硕大东珠、颜色纯正的鸡血石印章料……每一件都价值不菲,有些甚至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
这分明是萧家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库藏精品,随便拿一样出去都能当传家宝,或是关键时刻用来疏通关系、救急渡难的硬通货!
封老安人拿起那支百年山参,爱不释手,眼中精光闪烁,嘴上却还假意推辞:“哎哟,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多好……”
萧老夫人见母亲高兴,松了口气,忙道:“娘您喜欢就好!这点东西算什么,咱们库房里还有更好的呢!以前夫君在的时候,我也常……”
她话说一半,意识到失言,赶紧住嘴。
但封老安人已经听明白了,脸上笑开了花:“还是我女儿孝顺,心里惦记着娘家。不像你妹妹,嫁了人就忘了根本。这些东西,娘就替你兄弟和侄儿们收着了,他们日后在官场上打点,或是娶媳嫁女,都用得着。”
陈舅母也喜滋滋地摸着那套红宝石头面,连声道谢。
帘外的沈长乐,只觉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她本以为萧老夫人只是寻常贴补,没想到竟是如此毫无底线地盗取家族核心资产去填娘家的无底洞!这已不是糊涂,这是蛀空家族根基的蠢毒行径!
“砰”地一声,沈长乐猛地掀帘而入,脸色铁青。
屋里的三人看到她,下意识缩了身子。
“好啊!真是好得很!我原以为母亲只是思亲情切,送些薄礼以慰亲心。没想到,母亲竟是将我萧家历代先祖辛苦积攒、用以传承家族、应对危机的根本,当成你陈家的私库,予取予求!”
她一步上前,指着那敞开的箱子,厉声喝问:“老夫人!这些东西,是你萧陈氏的嫁妆吗?!还是你陈家当年给你的聘礼?你有什么资格,把它们拿出来,送给外姓之人?”
“我……我……”萧老夫人被沈长乐的气势骇得缩在位置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封老安人见势不妙,强撑着架子喝道:“沈氏!你这是什么态度?这些东西是我女儿自己的体己!她爱给谁就给谁,轮得到你来过问?”
“体己?”沈长乐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封老安人,冷笑连连,“封老太太,你当我沈长乐是傻子,还是当萧家的族谱账册是摆设?萧家公中库房的册子就在我手里!这里面每一样东西,何时入库,来源何处,记载得清清楚楚!没有一样,登记在萧陈氏的个人体己名下!这叫做——偷盗公中财物,资送外家!”
她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如同惊雷炸响在松鹤堂。
“你……你血口喷人!”封老安人脸色煞白。
沈长乐不再给她们任何狡辩的机会,扬声对外命令。
“来人!将这几箱东西即刻封存,抬回库房,登记造册,一件不许少!松鹤堂内外,给我仔细地搜!凡是来历不明、未登记在册的贵重物品,无论大小,全部清理出来!再有,拿我的对牌,立刻去请三房公中账房的所有管事,带上历年库房账册,我要当场核对!但凡有对不上的,一律按家规,以偷盗论处!”
她冷冷扫过惊惶失措的三人,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从前的事情,我或许可以看在夫君面上,暂时不深究。但从今日起,在我眼皮子底下,谁再敢动萧家公中一针一线,拿去填她那无底洞的娘家——就别怪我不讲情面,直接捆了人,带上赃物,送去顺天府,请官老爷来断一断,这到底是体己馈赠,还是监守自盗!”
这番话,彻底撕破了脸皮。
萧老夫人听得浑身发软,几乎瘫倒。
封老安人和陈舅母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她们没想到沈长乐竟敢如此决绝。
沈长乐不再看她们,转身,对闻讯赶来的管事们清晰下令:“即刻执行!还有,传我的话:即日起,没有我的亲笔对牌,松鹤堂一应物品,只许进,不许出!谁敢私自传递,一律同罪!”
命令一下,仆妇们立刻行动起来,雷厉风行。
封老安人还想阻拦,却被沈长乐带来的健壮婆子客气而强硬地请到了一边。
看着那些即将到手的珍宝被一一封箱抬走,看着女儿惨白绝望的脸,封老安人终于意识到,这个外孙媳妇,当真一点都不怕自己的女儿。
她怎么敢?
她凭什么如此强硬?
区区三流家族出来的女子,嫁入顶级世家,不该谨小缜微兢兢业业吗?
不该讨好自己的婆婆来获得立足婆家的资本吗?
不止封老安人不解,萧老夫人同样不甘心。
当年她能嫁给萧强做继室,还是托了萧家已故老祖宗的福。嫁入萧家后,她过了好一段时日的如履薄冰。就算生了孩子,在萧家站稳了脚跟,可仍然不敢忤逆婆婆,违逆丈夫。
还有萧家的下人,这些经年的世仆,平时连自己女儿都不放眼里的人,怎么就唯这沈氏是从?
她到底是如何收伏他们的?
她儿子还是萧氏的宗主呢,她有时候都命令不动他们,凭什么这沈氏就可以?
沈长乐站在一片忙乱却有序的堂中,看着被封存抬走的箱子,眼神冰冷。
蛀虫不除,家宅难宁。
既然婆母自己立不起来,管不住手,那她就帮她管,用最严厉的方式管。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个婆婆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
与这种蠢人斗法,降低自己的格调。
这种人,你骂不得,说不得。
与她讲道理,讲不通,最后自己还气得半死。
因为这种人,早已把“娘家利益高于夫家”的行为思想刻入骨子里,甚至为了得到娘家一句“孝顺、能干”,上刀山下火海她都敢干。
沈长乐不知该佩服封氏对女儿的掌控能力,还是该佩服她对女儿的洗脑能力一流。
靠着对女儿的掌控,陈家难怪能从寒门一跃为中等士族。
她这位婆母对娘家的维护和搬运能力,可见一般。
也亏得萧家家大业大,这么多年了,还未让她给搬空库房。
或许,老太爷生前就严防死守过,没让她讨得多大便宜吧。
但是,如今萧家由自己当家,这样的硕鼠,她是绝不容许发生了。
于是,沈长乐毫不客气地让人把封老安人和陈舅母直接丢出萧家。
“立即对外宣布,萧家与陈家,恩断义绝。”
“另外,通告世人,陈家人手脚不干净,在萧家吃拿卡要,又偷又抢,甚至利用孝道,妄想逼迫萧氏宗主的母亲,萧家的老夫人,欲搬空萧家库房。此事已让萧家所有主子发现,一致决定,萧家,从今往后,与陈家断绝往来。”
“告诉门房,日后陈家人一律不许放进来,若敢强闯,直接打出去。”
沈长乐是真的怒了。
她以前在外祖家,不是没见识过泼皮无赖,但也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
三番五次上门来作妖,都差点儿撕破脸了,竟然还敢上跳下蹿。
这也侧面证明,以前这对婆媳利用对萧老夫人的孝道大旗,不知从中谋取了多少好处,否则不会如此没脸没皮。
幸而,她们遇上了自己。
如果换上程雪那个懦弱又无能的,或换上沈长欢那样的木头,萧家真要沦落为陈的后花园,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萧家能有今日之地位,那是萧家无数代人一起努力奋斗来的心血。像萧老夫人这种搬空夫家维护娘家的硕鼠,真要是让她一直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封老安人见沈长乐如此不留情面,气得破口大骂,声音之难听,难以入耳。
“堵嘴,把人捆了,丢出府去。”
越想越气的沈长乐,再度命人,把这对婆媳堵嘴捆了,招摇过市,亲自送回陈家。
“若有路人问起,就直接明言,这对婆媳,在萧家偷贵重物品被逮了个正头,还不肯承认错误。看在亲戚情面上,就不欲送官,只送回家中,责令陈家人好生管束。”
萧老夫人魂飞魄散,真要这么做,母亲和弟妹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陈家如何能在京城立足?
可惜沈长乐不想再看到她这副苦瓜脸,转身走人。
只是厉声吩咐左右,今后松鹤堂许进不许出。
……
萧彻从衙门回来,听说了自己的亲娘以及外祖母,舅母干过的事,也是大大吃惊。
他与沈长乐想到一块去了。
萧陈双方上次在认亲宴上就几乎撕破脸皮了,这对婆媳还敢登门,被直接骂到脸上了,还敢占萧家的便宜,想必是母亲早已喂大他们的胃口,所以才会如此放肆。
而沈长乐看到萧彻,一方面心疼他,竟然有这样的一个拧不清的母亲,及吸血般的外家,又恨他,萧阎王的绰号,怕是让人白叫了,对付这样的舅家,完全算得上心慈手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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