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时间,足够让一个男孩长高十厘米,也足够让一个小丑掌握十七种高难度魔术。
奇卡斯八岁了,身体依然瘦削,但经受过严苛训练的手臂有了隐约的肌肉线条。
他的头发被安德尔要求染成一半白一半紫,脸上永远画着小丑妆:惨白的粉底,夸张的红唇,眼角画着向下延伸的黑色泪痕。
安德尔说这妆容是“面具中的面具”——观众看到的是小丑的悲伤,但那悲伤本身也是表演的一部分。
怨影娃娃——现在奇卡斯私下叫它“补丁”,因为那些粗糙的缝线——成为了他不可或缺的搭档。
他们开发出了独属于他们的魔术风格:利用怨影娃娃的幽灵能量制造短暂的真实幻象,结合奇卡斯的柔术和手法,创造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表演。
“影子置换”是他们的招牌魔术:奇卡斯站在聚光灯下,怨影娃娃藏在他的影子里。
当奇卡斯做出特定手势,怨影娃娃会瞬间将他的影子“活化”,影子脱离地面站起,与奇卡斯同步动作,然后突然交换位置——影子变成实体,实体变成影子。
视觉效果震撼,原理其实简单:怨影娃娃用幻象覆盖奇卡斯,同时用幽灵能量在另一位置制造实体幻象,配合瞬间移动般的快速换位。
但每次表演这个魔术,奇卡斯都能感受到怨影娃娃能量的消耗。
幽灵宝可梦的能量来自负面情绪,而马戏团最不缺的就是这些:观众的紧张、惊讶、恐惧,甚至表演失败时偶尔爆发的愤怒。
怨影娃娃像一块海绵,吸收着这些情绪,转化为维持魔术的能量。
“它在成长,”安德尔某次观察训练后说,手指摩挲着下巴,“但还不够。你需要更大剂量的‘养分’。”
“养分”指的是更强烈的情绪冲击。于是安德尔开始设计更危险的魔术:高空无防护走钢丝(下方其实有怨影娃娃用幽灵能量编织的隐形网),火焰逃脱术(利用怨影娃娃的低温能量隔绝热量),甚至模拟“处刑”表演——将奇卡斯锁进密封水箱,钥匙在观众手中,必须在氧气耗尽前逃脱。
每次表演,怨影娃娃都藏在阴影处,纽扣眼睛注视着一切,拉链嘴巴微微开合,吸收着观众席上翻涌的情绪浪潮。
奇卡斯能感受到它的变化:能量越来越充沛,制造的幻象越来越真实,但与此同时,怨影娃娃身上那些粗糙的缝线开始渗出暗紫色的微光,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在膨胀,试图挣脱束缚。
表演之外的时间,奇卡斯和怨影娃娃待在训练场角落。
奇卡斯会拿出偷偷留下的食物碎片喂它——幽灵宝可梦不需要实体食物,但它们享受“进食”的仪式感。怨影娃娃尤其喜欢一种紫色的浆果,每次奇卡斯递给它,它都会用布偶手小心捧着,拉链嘴巴张开,浆果化为微光被吸收。
他们很少交流。
奇卡斯说话不多,怨影娃娃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
但某种无声的默契在他们之间生长:一个眼神,一个手势,怨影娃娃就能理解奇卡斯的意图。
安德尔注意到了这点,称之为“危险的联系”。
“情感是工具,不是纽带,”他警告奇卡斯,“一旦你开始把它当作伙伴,你就失去了控制权。记住,你是镜子,镜子不能对倒影产生感情。”
奇卡斯点头,但在无人看见的深夜,他会让怨影娃娃蜷缩在枕边,手指轻轻碰触那些粗糙的缝线。
怨影娃娃会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像在回应。
然后,那场改变一切的表演到来了。
安德尔提前三天通知奇卡斯:“金黄市市政厅长的儿子,八岁生日,点名要看‘奇迹小丑’。这是马戏团打入上流社会的机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市政厅长姓西尔弗,是金黄市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
他的独子据说体弱多病,性格乖僻,对常规娱乐毫无兴趣,唯独痴迷于超自然和恐怖故事。
安德尔为此设计了全新节目:“深渊窥视者”。
概念很简单但效果骇人:奇卡斯将被“献祭”给来自灵界的幽灵,然后通过“意志力”挣脱回归。
表演需要怨影娃娃制造覆盖整个舞台的大型幻象,模拟灵界入口,同时操控多个幽灵幻象与奇卡斯互动。
“这次需要吸收的情绪量很大,”安德尔对奇卡斯说,“所以我会在观众席安排‘情绪放大器’。”
所谓“情绪放大器”,是安德尔秘密训练的几只梦妖,它们会隐藏在观众席阴影中,用能力轻微刺激观众的情绪神经,让恐惧更恐惧,惊讶更惊讶。
这是安德尔的王牌之一,从未在公开场合使用过。
表演当晚,马戏团帐篷座无虚席。前排是西装革履的上流人士,后排是普通市民。
正中央的特等席上,坐着西尔弗厅长和他的儿子——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孩,眼睛很大,但眼神空洞,怀里抱着一只毛绒玩具,是哥德宝宝。
奇卡斯在后台做准备,怨影娃娃藏在他的影子里。
他能感受到它的能量波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那些缝线渗出的紫光几乎肉眼可见。
“紧张吗?”安德尔问,帮他最后一次检查服装——一套模仿祭品的长袍,上面画着诡异的符文。
奇卡斯摇头。紧张是奢侈的情绪,他负担不起。
“记住流程:灵界之门开启七秒后,你要开始挣扎;十五秒时,幻象幽灵触碰你;三十秒时,你‘被拖入’灵界;一分钟后,你从另一侧‘挣脱’。时间点必须精确。”
奇卡斯点头。
安德尔看着他,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这次表演后,如果你成功,我会教你真正的魔术——不是舞台魔术,是能够改变现实的‘力量’。”
奇卡斯抬眼看他。
“你以为我只是一介马戏团团长?”安德尔微笑,那笑容在后台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诡异,“我有我的追求。而你,奇卡斯,你有某种...特质。破碎但坚韧,空洞但渴望填充。你让我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他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开后台。
表演开始。
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奇卡斯跪在画有法阵的地板上。
音乐响起,低沉压抑,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呻吟声。
怨影娃娃从他的影子里渗出,开始编织幻象。
空气扭曲,舞台后方出现一道缓缓旋转的紫色漩涡,内部隐约可见漂浮的幽灵和扭曲的景象。观众席传来吸气声。
奇卡斯能感受到怨影娃娃能量的奔涌——比训练时强大数倍。
他按流程表演:挣扎、被触碰、被拖拽。幻象极其真实,他甚至能感受到幽灵幻象手指的冰冷触感。
观众席的情绪浪潮开始高涨,他能“尝到”那些恐惧、兴奋、恶心的情绪,通过怨影娃娃的链接间接感受到。
就在他被“拖入”灵界漩涡一半时,意外发生了。
一股陌生的精神力突然切入。
那不是观众的情绪波动,而是一股精准、冰冷、带着明确恶意的超能力能量。它像一根针,刺入怨影娃娃维持的幻象网络。
幻象剧烈抖动。
灵界漩涡边缘出现裂痕,一个幽灵幻象突然崩解成光点。怨影娃娃发出只有奇卡斯能听到的尖锐嘶鸣——那是痛苦和混乱的声音。
奇卡斯僵在舞台上,一半身体在漩涡内,一半在外。
流程被打乱了,他不知道该继续被拖入还是挣脱。
安德尔在侧台打手势,但手势意义不明——显然安德尔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
观众席传来困惑的窃窃私语。
西尔弗厅长的儿子歪着头,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兴趣,但不是对表演,而是对这场意外。
第二股精神力冲击。
这次更强烈,直接针对怨影娃娃本身。
奇卡斯感到影子里的怨影娃娃剧烈颤抖,能量失控地外泄。
舞台上的法阵突然燃起真实的幽灵火焰——不是幻象,是怨影娃娃痛苦中泄漏的能量点燃了预先布置的磷粉。
火焰窜起,奇卡斯的长袍下摆被点燃。真实的灼痛传来,他本能地翻滚扑灭火焰。动作完全脱离了表演设计,狼狈不堪。
观众席爆发喧哗。
有人站起来,有人后退。
西尔弗厅长皱眉,对身边的助理低声说了什么。
安德尔冲上舞台,假装这是表演的一部分,大声宣布:“灵界反噬!祭品正在被真实吞噬!”但掩饰已经来不及了,表演的魔力被打破,观众看到的是意外和混乱。
奇卡斯爬起来,小丑妆被汗水和烟灰弄花。他看向观众席,寻找精神力的来源。
然后他看到了。
在观众席右侧的阴影角落里,坐着一个约莫二十岁的男人,穿着精致的深蓝色西装,手指轻轻敲击膝盖。
他身边漂浮着一只宝可梦——奇卡斯后来才知道那是人造细胞卵,超能力系,身体像大脑,周围漂浮着五根手指般的附属器官。
此刻,人造细胞卵的眼睛正闪烁着微弱的蓝光,显然刚才的精神力攻击来自它。
男人注意到了奇卡斯的视线,微微一笑。
那是嘲讽的、居高临下的笑。他抬起手,对奇卡斯做了个拇指朝下的手势。
然后第三波攻击来了。
这次不是破坏幻象,而是直接针对奇卡斯的意识。
一股冰冷的精神力刺入他的大脑,不是要控制他,而是要让他“感受”——感受恐惧、屈辱、无助。
人造细胞卵的恶作剧之心特性发动,专挑此刻最能造成精神伤害的情绪灌入。
奇卡斯跪倒在地,双手抱头。舞台灯光刺眼,观众的目光如针,安德尔焦急的脸在视野边缘模糊。
而在意识深处,那股外力强迫他重温最黑暗的记忆:被父母卖掉时那双数钱的手,服从训练营里的铁笼和拉达,烛光灵靠近时灵魂被拉扯的感觉——
“补丁!”他在心里嘶喊。
怨影娃娃从影子里完全现身,挡在奇卡斯身前。
它张开布偶手臂,身体爆发出强烈的暗紫色光芒,那是幽灵能量全开的状态。它对着人造细胞卵的方向发出无声的尖啸,拉链嘴巴撕裂般张开。
两股无形力量在空中碰撞。
超能力 vs 幽灵能量。
观众席的普通人看不到能量交锋,但他们能感受到:空气突然沉重,温度骤降,有人开始莫名恐慌,有人感到头痛。
西尔弗厅长的儿子睁大眼睛,怀里的哥德宝宝玩偶掉在地上。
碰撞持续了三秒,然后怨影娃娃败退了。
不仅是能量强度不足,还有技巧和经验的差距。
人造细胞卵的精神力如手术刀般精准,切入了怨影娃娃能量网络最脆弱的节点——那些粗糙缝线的交汇处。
怨影娃娃身体剧烈抽搐,缝线一根根崩裂,填充物从裂口涌出。
它发出凄厉的尖叫,不是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响在意识中。然后它化为红光,被迫回到了精灵球里——这是宝可梦重伤濒死时的自我保护机制。
精灵球在奇卡斯口袋里剧烈震动,然后安静下来。
舞台一片死寂。
安德尔脸色铁青。
他看向观众席那个男人,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愤怒——不是为表演失败,而是为有人敢在他的地盘上破坏规矩。
男人站起身,鼓掌。缓慢的、带着嘲讽意味的掌声。
“精彩的意外,”他大声说,声音在寂静的帐篷里清晰可闻,“比剧本有趣多了。你说呢,西尔弗厅长?”
西尔弗厅长没有回应,但脸色难看。
他抱起儿子,转身离开特等席。助理们慌忙跟上。
其他观众见状,也纷纷起身离场。
几分钟内,帐篷空了一半。
男人走下观众席,来到舞台前。人造细胞卵漂浮在他身边,手指般的附属器官悠闲摆动。
“自我介绍一下,”男人说,仰头看着跪在舞台上的奇卡斯,“我叫莱纳,超能力系训练家,金黄市超能道馆的预备馆主。我讨厌低级的幽灵把戏污染这座城市。”
他跳上舞台,走到奇卡斯面前,蹲下身。
“小丑就该待在马戏团,表演些无害的把戏。用幽灵能量制造恐慌?误导市民对超自然现象的认知?”莱纳摇头,“这是对超能力艺术的亵渎。超能力是精确的科学,是心灵的升华,不是你们这种...恐怖秀。”
他伸出手,捏住奇卡斯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奇卡斯的右眼直视着莱纳,左眼被散乱的头发遮住。
“眼神里还有不服?”莱纳笑了,“很好。那我给你一个教训,让你记住今天——”
话没说完,安德尔冲了过来。
“够了!”安德尔的声音冰冷,“在我的场地攻击我的演员?莱纳,就算你是道馆预备馆主,这也越界了。”
莱纳松开手,站起身,整理西装袖口:“越界?我在维护金黄市的‘精神清洁’。你们用幽灵能量刺激观众情绪,制造集体恐慌——这本身就违反了宝可梦联盟的精神安全条例。要我向联盟报告吗,安德尔先生?”
安德尔脸色波动了一下。他显然知道莱纳说的是事实——情绪放大器的确游走在灰色地带。
“今晚的事是个意外,”安德尔压着怒火,“你的损失我会赔偿。现在,请你离开。”
莱纳耸耸肩:“赔偿?可以。我不要钱。”他指向奇卡斯,“我要他的一只眼睛。”
空气凝固了。
“你说什么?”安德尔一字一句地问。
“表演失败总要有人负责,”莱纳语气轻松,“既然这位小丑的右眼刚才用那种眼神看我,那就把它作为赔偿吧。
当然,不是真的挖出来——那太野蛮了。
人造细胞卵会进行精确的‘神经阻断’,让那只眼睛永久失明。
无痛,高效,而且...”他微笑,“有教育意义。”
安德尔正要说什么,奇卡斯突然开口了。
“可以。”
声音平静,没有颤抖。
莱纳挑眉:“哦?”
“我的右眼,换你今晚离开,并且不再追究。”奇卡斯慢慢站起来,长袍破败,脸上妆容花乱,但背挺得笔直,“安德尔先生不必赔偿其他。”
安德尔想说什么,但奇卡斯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安德尔沉默了。
那是认命的眼神,但认命深处,有某种冰冷坚硬的东西在燃烧。
莱纳打量着奇卡斯,几秒后,笑了:“有趣。你比看起来有骨气。”他弹了个响指,“人造细胞卵。”
人造细胞卵飘上前,五根手指般的器官对准奇卡斯的右眼,开始闪烁蓝光。
“过程大约十秒,”莱纳说,“不会痛,只是会感觉视野的一部分突然消失。建议你闭上左眼,体验更深刻。”
奇卡斯没有闭眼。他盯着莱纳,右眼一眨不眨。
超能力能量包裹了他的右眼。
确实不痛,只有一种奇异的麻木感,仿佛那个部位正在从“存在”中被剥离。
视野开始变化:右眼看到的景象逐渐褪色,从彩色变成黑白,从清晰变成模糊,最后变成彻底的黑暗。
不是闭眼的黑暗,而是“无”的黑暗。那里没有光,没有形状,只有虚空。
十秒后,莱纳示意人造细胞卵停下。
“完成了,”他说,“视神经永久阻断,视网膜功能性坏死。现代医学无法修复——当然,以马戏团的财力,恐怕也负担不起尝试的费用。”
他走到奇卡斯面前,伸手在奇卡斯右眼前挥了挥。奇卡斯没有任何反应。
“记住这个教训,”莱纳低声说,只有奇卡斯能听到,“弱者没有选择的权力,但有承受的‘荣幸’。你的荣幸,就是成为我今晚娱乐的一部分。”
他转身离开舞台,人造细胞卵跟在身后。走到帐篷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对安德尔说:“表演很精彩,安德尔先生。期待下次合作——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帐篷帘落下,莱纳离开了。
舞台上只剩下安德尔和奇卡斯。观众席空无一人,工作人员躲在阴影里不敢出来。
聚光灯还亮着,照着满地的狼藉和跪在中央的独眼小丑。
安德尔走到奇卡斯面前,沉默良久。
“你可以拒绝,”最后他说,“我能处理。”
“怎么处理?”奇卡斯问,声音依然平静,“用你的‘真正魔术’杀了他?然后被联盟通缉?马戏团解散,所有人流落街头?”
安德尔没有说话。
“一只眼睛换生存,”奇卡斯说,抬起手,触碰右眼眼眶。那里没有伤口,没有血迹,只是...空洞。“很划算的交易。”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精灵球——怨影娃娃的球。
球壳冰凉,没有震动,里面的宝可梦显然处于深度昏迷的重伤状态。
“它需要治疗。”奇卡斯说。
安德尔点头:“我会安排。最好的幽灵系伤药,从黑市买。”
奇卡斯把精灵球小心地放进怀里,贴紧胸口。然后他抬头,用仅剩的左眼看着安德尔:“你说过,这次表演成功,就教我真正的魔术。”
安德尔笑道:“表演失败了。”
“但代价我付了,”奇卡斯说,“一只眼睛的学费,够吗?”
两人对视。
在惨白的舞台灯光下,独眼男孩和燕尾服男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空旷的帐篷地面上交错。
许久,安德尔点头。
“够,”他说,“从明天开始,我教你真正的魔术——不是舞台把戏,是能够杀死人、控制人、改变现实的‘力量’。你要学吗?”
奇卡斯的左眼在阴影中闪烁。那只眼睛里,曾经的恐惧、迷茫、认命,都被一种新的情绪取代:冰冷的、纯粹的、燃烧的憎恨。
“要,”他说,“我要学一切能让我不再失去的东西。”
安德尔笑了,这次是真的笑容,带着某种扭曲的欣慰。
“好。那么首先,你要学会的第一课是:疼痛不是敌人,是导师。你失去的眼睛,就是你最好的老师。每当你看世界只能看到一半,你就要记住——另一半黑暗里,藏着你要找的所有答案。”
他伸出手,按在奇卡斯肩上。
“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奇卡斯。这里没有奇迹,只有代价和复仇。”
那天晚上,奇卡斯没有回训练场角落的床位。
安德尔给了他一个单独的房间,很小,但有锁。
奇卡斯把怨影娃娃的精灵球放在枕边,自己坐在唯一的椅子上,面对着墙上的裂痕。
右眼的黑暗是绝对的。
他尝试用左眼转动去“看”右边,但那里只有虚无。
他闭上左眼,就陷入彻底的黑。
他睁开左眼,世界变成了一半的画卷——右边永远是缺失的。
他想起了莱纳的脸。
那张精致的、嘲讽的、居高临下的脸。
他想起了人造细胞卵漂浮的样子,想起了那十秒钟视野被剥离的感觉。
不痛,但比疼痛更深刻。
他拿出藏在衣服内衬的小镜子,举到面前。
镜中的男孩脸色苍白,右眼瞳孔扩散,对光无反应,像一颗浑浊的玻璃珠。
小丑妆花了,黑色的泪痕从那只死去的眼睛下方延伸,仿佛真的在哭泣。
奇卡斯用手指抹掉泪痕,但抹不掉眼睛的死亡。
他把镜子扣在桌上,从怀里拿出怨影娃娃的精灵球。
球体依然冰凉,但透过外壳,他能隐约感受到内部微弱的能量脉动——怨影娃娃还活着,在沉睡,在恢复。
“补丁,”他低声说,把球贴在前额,“我们要变强。强到没有人能再夺走我们的任何东西。”
球体没有回应,但奇卡斯想象着怨影娃娃在听到——想象着那些粗糙的缝线,歪斜的纽扣眼睛,撕裂的拉链嘴巴。
他们都被破坏了,都被留下了永久的伤痕。
但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复仇的可能。
窗外,金黄市的霓虹依然闪烁。
这座城市有光鲜的街道和阴暗的角落,有西装革履的上流人士和破败马戏团里的小丑,有优雅的超能力训练家和藏在影子里的幽灵宝可梦。
而在某个狭窄房间的黑暗中,一个八岁男孩用仅剩的左眼凝视着虚空,右眼的黑暗里开始孕育某种冰冷的东西。
那东西还没有名字,但它会生长,会蔓延,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从阴影中伸出手,讨回今晚的债。
舞台的帷幕暂时落下,但真正的表演——残酷的、黑暗的、以眼还眼的表演——才刚刚写好第一行剧本。
在寂静的房间里,奇卡斯闭上左眼,让自己完全沉浸在右眼的黑暗中。
那里没有光,没有希望,只有一片肥沃的土壤,适合种植仇恨的种子。
他笑了。没有声音,但嘴角的弧度在黑暗中清晰。
那只死去的眼睛,从此成为了他永不闭上的第三只眼——永远注视着黑暗,永远铭记着仇恨,永远凝视着未来复仇的道路。
而枕边的精灵球,在深夜里,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仿佛在睡梦中回应着主人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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