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霄拾起脚下一块碎石子,运用内力,远远掷向墙外塔松。虽然只是简单的投掷,但是,他运用了尤寨老村长发射暗器的技巧。石子飞行过程中,前期飞行,尽量减少石子与空气的摩擦,不至于发出尖啸之声。如果发出尖啸之声,可能会被罗智信他们听到。飞行后期,远离了院落,凭借石子上留存的内力,再催动石子,投入塔松之中。
此等技巧,说起来简单,实为复杂。不但考教技巧的运用,更会极大的消耗内力。但是,这般技法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对敌之时,可起到掩人耳目之效果。
石子投林,自然惊起一阵鸦乱,啼叫惊飞。李凌霄趁着这一阵乌啼,迅捷地一跃而起,越过围墙,轻轻落在了院内。
乌啼还是惊扰到了罗智信与天一和尚。
“怎么回事?夜深人静的,乌鸦为何无缘无故地乱叫?我出去看看。”亮着灯光的房间里,传出罗智信的声音。
李凌霄一惊。这个院落很小,除去两间矮小的房间,一无他物,空空落落,根本无法躲藏。
“无需大惊小怪。这片塔松就是冬鸦的极乐世界,栖者甚多。夜里风惊雪落,时有吵噪之声。赶紧得,把这厮弄醒,喂药。”天一和尚不耐烦地说。
李凌霄长舒了一口气。他蹑足潜踪,慢慢移到透着熹微灯光的窗下,侧耳倾听。
只听到房间内一阵窸窸窣窣之声,还有铁链子摩擦之声。听到铁链之声,他忽然想起来,在云台山之时,郑天成被囚困在后山山洞,就曾被铁链子锁住。郑天成稍动,就会发出铁链子的摩擦之声,与房间内的声音极似。
“难道天启大师也被铁链子锁住了吗?”他在心里暗想,更是内心滴血。
趁着房间内杂乱之声,他手上沾了唾液,轻轻点开了窗户最低部一角的窗纸,露出一个极小的破洞。慢慢抬起头,一只眼睛凑近了破洞,向房间内望去。
由于破洞太小,他只能看到一个局部。即便是局部,他还是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如果不是及时捂住口,他甚至差点惊叫出声。
那个面色惨白,瘦骨嶙峋,被铁链子锁住了双手双脚之人,不就是自己日思夜念的天启大师吗?他已经完全脱了相:头顶上的戒疤已经看不清晰,被靑虚虚的头发茬儿遮挡了起来。颧骨突兀,双腮深陷,一双眼睛空空如也,毫无光彩可言。如果不是李凌霄对他非常熟识,一时半刻肯定认不出来。
看着天启大师的样子,李凌霄心头更是滴血,双瞳充血。他恨不能现在就冲进去,解救天启大师。但是,他必须克制自己的冲动,甚至,都不敢大口呼吸。眼下,他能做的,只有咬紧牙关,握紧双拳。即便如此,他都不敢保证,是否会惊动屋里之人。
“天一师兄,我这里摄魂散不多了。”罗智信说道。
“去蝴蝶谷找劳姗然,再索要一些便是。”天一和尚说。
“我派人去过蝴蝶谷。但是,劳姗然已不在蝴蝶谷。谷中其他人言说,除了谷主劳姗然,其他人根本见不到摄魂散。我杀了几个谷中之人,但仍无所获。至于药方,就更无从谈起了。”
“劳姗然去了哪里?”
“据传闻,他现在石敬瑭的晋军中。如今很难寻到他。”
“废物!如果没有摄魂散配合,再多的昆仑山疯人草亦无用。你给我去想办法。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做掉天启这厮。如果真走到那一步,就实在可惜了。这厮将来是一个称职的打手,老衲本指望他替我打江山呢。”天一和尚愤愤说道。
李凌霄猝然一惊,心想:“难道天一和尚与罗智信要杀了大师?如果要杀了大师,为何还要拼力施救?”随后,他转念又一想:“听天一和尚的口气,或许他也有无奈之处。他救大师,是想利用大师。当大师失去了利用价值,便是弃子一枚。不行,在大师遇害之前,我必须想办法救出大师。但是,如何救呢?眼下大师的状况,肯定是被天一和尚他们控制了。摄魂散解药,蝴蝶谷劳姗然有,可想办法取来。即便寻不到劳姗然,叶灵筱女侠也有。但是,这昆仑山的疯人草是何物?却从未听闻过。”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罗智信说话了。
“师兄,万不得已之时,天启这厮必须除掉。如果药力不能控制,他会疯癫,痴狂。到那时,我们怕是再无办法控制这厮。”
“你尽快想办法。如果没有摄魂散,看可否有替代之物。除掉容易,实属可惜。”天一和尚更是不耐烦。
李凌霄看到一只如鹰爪般的大手,撬开了天启大师的嘴巴,似乎给他吃下了什么。他知道,这双鹰爪般的手,肯定是天一和尚的。他见到过罗智信的手,不是这样。
天启大师任由摆布,毫无意识地吃下了喂食的东西。吞下之后,他的头颓然垂了下去。不知是天一和尚还是罗智信,忽然打了三个响指。且响指的轻重和节奏都有着一定变化。三个响指之后,天启大师的头猛然抬了起来,眼神中射出两道精光,甚是狠厉。
看到这迸发出的精光,李凌霄身体遽然一颤。这哪还是曾经那个天启大师!曾经的天启大师,眼神是平和、温暖、慈祥的。即便与契丹铁骑军对敌之时,他的眼神都未曾如此凶狠,残暴。
“在大师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贼和尚,还有这个可恶的罗智信,到底对大师做了什么?”李凌霄在心底嘶吼起来。
“天启,随老衲说:誓死效忠天一主持。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天一和尚低沉着嗓音缓缓说道。如催眠语,更似魔幻音。
就听天启大师开口说道:“誓死效忠天一主持。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这声音冷冷冰冰,无波无澜,没有丝毫感情在里面。
“杀死李凌霄,夺得江山令,掌控中原武林盟。一统江湖,一统天下。”天一和尚继续缓缓说道。
“杀死李凌霄,夺得江山令,掌控中原武林盟。一统江湖,一统天下。”天启大师冷冷重复着。
李凌霄再次大惊,心说:“这天一和尚要干什么?难道他所图甚大?”
“师兄,你这个法子甚好。天启这厮就如同你的牵线木偶,傀儡一般。”罗智信逢迎着说道。
“哼——,老衲想做的事,从未失手过。就先让李从珂与石敬瑭狗咬狗吧。”天一和尚的语气里颇多不屑。
“可惜打乱了我们的计划。”罗智信说。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静观其变,蓄势即可。我们走吧。”天一和尚意味深长地说道。
李凌霄听到他们要走,赶紧猫着腰,悄无声息地向围墙行去。当他刚刚越墙而出,就听到院子里关门的声音。他没有再耽搁,蹑足潜踪,急急向来处行去。
既然已经探知天启大师的下落,那就从长计议,没必要今晚冒险行事。更为关键的是,如果贸然将天启大师救出去,无法解开他身上之毒,反倒会害了大师。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冯道又来到了离人巷。脸,依旧沧桑憔悴,却不似昨日愁眉不展,倒是隐隐含着一丝浅笑。
昨日,他从离人巷返回后,寝食不安。他一直在反思自己,问自己,是不是过于冲动了?年过半百,按说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但是,他还是一时冲动了。冲动地欺瞒着圣上,与李凌霄私会,是否欺君罔上?这可是杀无赦的死罪。欺瞒着圣上不说,为了达到目的,还冲动得对李凌霄又耍了那么多的小聪明,“老奸巨猾”般诱导、胁迫李凌霄就范。确实是胁迫,道德胁迫,将李凌霄架在自己准备好架子上炙烤。如果李凌霄真正就范,去了潞州,便是将他置于了险地。就像李凌霄自己所言的“三不能去”般,真得不能去。若李凌霄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自己害了李凌霄?
反思之后,他又安慰自己。眼下,潞州危矣,不能不救,这是他的良知。难道除了李凌霄,还有更合适人选吗?没有了,惟李凌霄。
将近日暮时分,冯道被李从珂召见进了宫。此番进宫,倒是令冯道减轻了诸多心里负累,更寻到了两全其美的法子。
原来,日暮时分,李元硕部队的斥候急急来报,言称:李元硕行至孟津,在黄河边刚刚安营扎寨下来,便遭到了不明来历的武林高手刺杀,险些送命。李元硕怀疑是石敬瑭安排的武林高手所为。军报上还说:将军府带去的那些武林高手不敌刺客,损失三人。李元硕请求朝廷,速派武功强者,前去军中驰援。更明确提出:令罗智信带队,从殿前侍卫中选拔顶尖高手。
这与李凌霄昨夜送到冯府的军情不谋而合,坐实了“石敬瑭派了大批武林高手,正在行刺杀之事”。而这封军情又有所不同,更令李从珂忧心如焚。因为,这些刺客不但对潞州的守军将领下手,而且沿途都安插了刺客。
还有,李从珂听罗智信秉奏,说近日,洛阳周围发现了许多可疑之人,大多是武林中人。这令他更为焦心。原本洛阳城内就不安宁,一直以来的毒蛇伤人,搅扰的朝廷大臣惶惶不可终日。若洛阳周遭再动荡起来,先不要说前线战事如何,就是他的大本营都会危机四伏。
“这是谁的天下?还是朕的天下吗?石敬瑭,耶律德光,两个匹夫,竟如此嚣张,欺人太甚!”李从珂拍龙案而起,已然出离了愤怒。
他应该大怒,因为他是皇帝,是天下之主,是掌握着天下所有人命运的唯一一人。他这样的存在,竟然被石敬瑭和耶律德光逼到了惶恐不安的地步,如何不令他大怒?
冯道没有说话,心里却有说不出的酸楚和无奈。孟津,仍是李唐疆域,是洛阳北大门,与洛阳唇齿相依。洛阳更是朝廷的大本营,根基。石敬瑭与耶律德光竟如此肆无忌惮,在孟津便进行刺杀,还是刺杀大将军,委实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恨自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不懂得武功。否则,他定会奋不顾身,赴死前往。
“圣上息怒!两国交兵,讲究的是兵锋相见,实力碾压。微臣从未听说过,靠刺杀可以取得两国交兵之胜的。石敬瑭如此做派,不过是小人鬼祟之计尔。他是胆怯正面交锋,无必胜把握,才出此下下策,搅扰人心而已,不足为虑。圣上不必过于担忧。”冯道违心地宽慰李从珂。
他必须这般说,即便违心也要说。前线已军心不稳,洛阳已人心不稳,但圣上必须稳住心神,不可乱了阵脚。虽然他只是一个司空,战争之事不归他管,但良知和道义告诉他,即便僭越,也要说。但面对震怒的圣上,他并未直言,而是策略得劝慰。
但是,他对自己的劝慰之言也是没有丝毫底气。何为实力?石敬瑭在军中豢养武林高手为其所用,便是实力。这些武林高手能够刺杀对方将领,亦是实力。这个道理,冯道何尝不知。
看李从珂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冯道继续说道:“圣上,不如准了李大将军的请奏,派罗副统领带人协助军前作战。如此双管齐下,定可阻石敬瑭与契丹人于国门之外。而后,徐徐图之,再剿灭这场叛乱。”
“圣上,微臣以为冯大人所言极是。敌人之嚣张气焰可消,不可长。若罗副统领前往,定会震慑那些宵小之辈,令其有所收敛。”
冯道倒是颇感讶异。这是费同天第一次在朝堂之上附议自己的建议。
未等李从珂开口,坐在一旁的张皇后却先说话了:“圣上,罗副统领是皇宫一顶一的高手,护佑着皇家安危。如果派他前往潞州,皇城的安危将置于何地?”说到此处,她转头瞪了费同天一眼,然后又继续说道:“冯大人或不知,难道国师亦不知吗?洛阳被毒蛇伤人,闹得人心惶惶。毒蛇可入王公大臣的府邸,就不能入皇宫?若没有罗副统领的保护,皇城怎么办?”
费同天心里暗自一惊,不免心中惴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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