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阵退去,尘烟渐渐飘散,但那山呼海啸的应诺声浪,仍在校场上空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各家家主陆续起身,拱手道别时,笑容都带着几分复杂的意味。王家家主王昶与李家家主李纪并肩而行,低声交谈。
“李公,今日观此军容…你作何感想?”王昶抚须,目光还望着空荡的校场。
李纪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昔日楚霸王之兵,或可比拟其锐。然项羽之兵有锐无纪,如今曲阳之兵…锐而有纪,整而能战。我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练出来的……”
周家家主凑上前来,说道:“这军歌与分兵列阵之法,更是闻所未闻。我观其军容军威,非是寻常郡县之兵,实乃……”他顿了顿,终是说出,“虎狼之师。”
“虎狼之师……”王昶咀嚼着这四个字,苦笑,“却是我等出资豢养的虎狼。如今,是怕它不够猛,还是怕它……太猛?”
周家家主笑着说道:“曲阳练兵数月,已见如此成效,你们可曾见到有人滋扰生事?我倒是常见到他们为城中百姓修缮房屋,挑水担柴。我曲阳有此兵马,你们又何须多想?”
王李两位家主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他们看到了投资的回报——如此强军,曲阳稳如泰山,家族利益自然无忧;而且曲阳兵马军纪严明,一点不像人们熟知的兵匪一家——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只是他们不像周家家主这么乐观,反倒有更深的担忧——当这虎狼之师养成之日,还会甘心困于曲阳一隅吗?他们这些“股东”,届时又该何去何从……
魏府马车内,气氛凝重。
魏老爷子闭目养神,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仿佛还在应和今日的鼓点。魏超坐在对面,也不敢随便开口。
“超儿,”老爷子忽然开口,眼睛都没睁开,“今日之后,城中这些老家雀们,怕是睡不安稳了。”
“大父意思是……”
“他们看到了刀子。”老爷子睁开眼,眸中精光内敛,
“一把锋利无比、纪律严明的刀。握刀的人是张家。
你说,他们是该庆幸刀够利,能护他们身家?还是该恐惧,持刀者若有一日想割肉,他们拦不拦得住?”
魏超沉吟:“孙儿观王、李诸公,敬畏多于恐惧,我魏家却是信赖多于敬畏。
三郎此前以工坊、医馆与商路之利,早将各家利益与张家深度捆绑。
今日亮刀,与其说是威慑,不如说是……展示实力,让他们安心,也让某些尚在摇摆的家族,看清该站在哪边。”
“你看得明白。”老爷子点点头,“今日所阅兵马,操练最长也不过三月而已,便有如此威势。
张家此举,是告诉所有人,他们有能力保护追随者,也有能力清除障碍。
这是乱世将至时,最直白也最有效的语言。张角是旗,张宝是刃,而三郎……他是握旗执刃的手,更是那双看清前路的眼。
你与他结义,可以说是咱们魏家的一步好棋,我与你父亲,已决定全力支持张家。日后你谨慎行事,不可骄纵,也不可妄自菲薄,明年高句丽之战,一定要斩获战功。”
魏超闻言起身,恭敬起身:“谨遵大父教诲。”
老爷子摆摆手,“坐下说,自家人这么多礼节做什么。”
他轻咳一声:“明年虏疮防治之法报回朝中,我准备为趄儿谋并州之位,张角接替他的郡守,你便在留守曲阳。”
魏超满脸不愿意:“大父,孙儿想跟着三郎在外征战……”
老爷子望向窗外的曲阳街景,百姓安居,市井繁荣,这一切都建立在曲阳大治之上。
“你急什么!?我魏家,自你与三郎结拜之后,已与他同舟共济。
今日之后,更是退无可退。超儿,你要知道雪中送炭,远胜锦上添花。
今日校场大比,关典张赵几人,你可有把握击败其中一人?只怕你连裴小子都不一定能稳胜!
高句丽之后,必有几年安定时光,你守住曲阳,便是给魏张两家留下一条退路。
你可知萧何无赫赫之功,却能位居三杰之首,官居丞相,被封为酂侯?”
魏超被老爷子一点,也是回过神来,自己武不就,自然就该发挥优势,治文治政:“孙儿明白。”
当天晚上,曲阳池畔火把林立,三千名士卒被单独集结。
他们年纪不超过25岁,上无父母,下无妻子,没有家室拖累,在日常操演的综合评定中位列前茅,此刻却面面相觑,不知为什么被召集来此。
张宝一身常服,未披甲胄,大步走上土台。他身后跟着几名平日负责训导、识文断字系统教员。
“诸位弟兄!”张宝声如洪钟,“今日叫你们来,不是领赏,是有一件难事,要你们自己选。”
台下一片寂静,都等着县尉说话。
“你们都是好样的,在咱曲阳军中名列前茅!”张宝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
“但正因你们够优秀,眼下有件更紧要、也更凶险的事,需要你们去做。此事须绝对隐秘,所以,你们得先‘离开’曲阳军。”
哗然声顿时在士卒群里响起。
离开?到底为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
“肃静!”张宝一吼,压下议论,“不是真赶你们走!听老子说完!”
他顿了顿,“你们,需要以‘被裁汰’的名义,分批悄悄离开,然后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在你们没有同意裁汰之前,任务内容不能向你们公布。”
“俺愿去!”一名魁梧力士率先吼道,“跟着县尉,刀山火海也闯了!”
“我也去!在曲阳也是当兵,执行任务也是当兵,还能开条新路!”
“算我一个!这裁汰的名声俺背了!只要将来别让俺老婆孩子蒙羞就行!”
“放心!”张宝拍胸保证,“我张宝指天发誓,今年一定让你们娶上媳妇,不能让咱们的兄弟流血又流泪。
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必让你们风风光光!成为有功的元勋!”
群情逐渐激昂起来,当然,也有少数面露犹豫或有难处的,张宝也不强迫,令教员逐一登记,后续另行安排,并嘱咐务必保密,不得泄露今天的谈话。
张宝看出众人疑虑,直言道:
“八月,我将远赴辽东,为明年高句丽之战打前阵。
你们过去干什么?扎根!练兵!给咱们曲阳,也给咱们自己,在那边打下一块根基!
那里临近高句丽,有的是仗打,有的是功劳立!
但前提是,得能吃苦,能耐住寂寞,还得把嘴闭严实!”
一名胆大的士卒喊道:“县尉,咱们都听您的!只是…为啥非要裁汰的名声?怪难听的……”
“问得好!”张宝点头,“就因为难听,才没人怀疑!咱们是去当钉子,当暗桩的,不是去耀武扬威的!
弄得大张旗鼓,让高句丽、让各方势力都盯着?傻不傻!”他语气放缓,
“这只是权宜之计。等咱们在那边站稳脚跟,该有的名分、赏赐,一样也少不了!
我张宝以项上人头担保,凡跟我去的,都是我生死弟兄,有我一口吃的,绝饿不着你们!
将来立功受赏,我亲自让兄长为你们请功!”
士卒们情绪高昂起来,一扫之前的愤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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