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我又醒了。
这几天总是这样，睡两三个小时就醒，然后睁着眼等到天亮。
我躺到四点半，实在躺不住，干脆起床。轻手轻脚洗漱完，穿上校服，出门。
天还黑着，路灯亮着橘黄的光，街上几乎一个人都没有。
打车到学校，门卫还没醒。我从侧门翻进去，去哪呢？
回教室太早，去宿舍楼大家都在睡觉。我漫无目的地走，走到体育馆门口时，鬼使神差地推了推门。
门没锁。
一下，两下，三下。
篮球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在空旷的馆里回响，像心跳。
三分线外，一个人正在投篮。起跳，出手，篮球划出弧线，“唰”一声空心入网。
是李菁。
她没看到我，捡回球，运了两下，又投。
我又走近几步。她终于听到声音，转身，看到我，愣了一下。
“任戟？”她声音有点喘，“你怎么……”
“睡不着。”我说，“你呢？”
“加练。”她抹了把额头的汗。这你妈致敬科比啊，凌晨四点的台州。
我们隔着半场对视。馆里很暗，她的轮廓在微光里有点模糊。
“一起？”她问。
“好。”
我从器材室又拿了个球，在另一半场开始投篮。李菁没说话，继续练她的。
我一开始手有点冷，连续打铁六七个，我有点尴尬，瞥了一眼对面，还好李菁没看到。
慢慢地，手感回来了。球开始进，一下，两下。肌肉记忆比脑子可靠，身体动起来的时候，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会暂时停一停。
我们各练各的，谁也没打扰谁。只有篮球砸地、球刷网、脚步声，这些声音在空旷的馆里来回撞。
练了大概半小时，天开始亮了。灰白的光从高窗透进来，馆里慢慢能看清了。
李菁走到场边喝水，我也过去，坐在她旁边的地板上。
“你平时都这么早来？”我问。
“嗯，比赛前一个月，每天加练一小时。”她拧上瓶盖，“你呢？真失眠？”
“嗯。”
“因为……”她停了一下，“那件事？”
我楞了一下，我在想，她说的是我失恋的事还是混黑道的事，估计还是黑道，毕竟我失恋她早就知道了。
“算是吧。”我没否认。
李菁没追问。她抱着膝盖，过了会儿才说：“我听说，你把到手的机会推了。”
我有点惊讶，心想她怎么知道，后来一想，她和李海闻教练关系好，李教练在社会上也有背景，估计是从那里听说的。
“为什么？”她转头看我，“很多人想要都要不到。”
我想了想，说：“怕接不住。”
“怕？”
“嗯，我怕一步迈错，就上不来了。”
李菁点点头，没评价对错。她又问：“那张祺瑞呢？你们吵架了？”
我又一愣，没想到她连这都知道，又反应过来，张祺瑞的女友史书雨，是李菁的好朋友。（174章）（197章）
“也不算吵架。”我说，“就是……想法不一样。”
“关于那件事？”
“嗯。他觉得该接，我觉得不该接。”
李菁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我听说过张祺瑞。”她说，“书雨跟我说过，他很聪明，但有时候……太聪明了。”
“书雨还好吗？”我问。
“还行。”李菁说，“但她最近也挺郁闷的。张祺瑞好像……在忙别的事，很少陪她。”
“任戟。”李菁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我，“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
“什么？”
“你有原则。”她说得，“在KtV那次.....还有跟风华中学打比赛那次……你明明可以不插手，但你站出来了。”
我没想到她会说这些，有点愣，其实我想说的是，李菁完全值得我为她这么做。
她在风华中学要和我们一起冲出校门（94章），在我喝醉时背我回家（139章），这些我都不会忘。
“很多人，一旦踏进那个圈子，就变了，变得让人认不出来。”李菁继续说，“但你不会。”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我问。
“因为你很纯粹。”她说得理所当然，“你会迷茫，会害怕，会做错决定，但你的底色不会变。我相信这个。”
我看着她。晨光从她身后照过来，给她整个人镶了道金边。她的眼睛很亮，和简宁的眼神不一样。
简宁。想到她，心里还是抽了一下。
简宁坚决不让我碰黑道，说水太深，说我会后悔。
李菁不一样。她不拦我，也不推我。她只是说，我相信你。
“谢谢。”我说。
李菁笑了，那笑容很淡：“谢什么。我说的是实话。”
她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再来几组？”
“好。”
我们又练了半小时。这次有互动，她给我传球，我给她挡拆。
七点，女篮队的人陆续来了。
第一个进来的是史书雨。她看到我和李菁在一起练球，愣了一下，没说话，自己去换衣服了。
接着是其他队员，三三两两地进来。看到我，都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开始窃窃私语。
“李队，这么早啊？”一个短发女生笑着说，眼睛在我和李菁之间来回瞟。
“加练。”李菁说得很自然。
“哦......加练！”另一个女生拉长声音，“和任戟一起加练啊？”
“碰巧遇上的。”我说。
“碰巧？”女生们笑起来，“这么巧？凌晨六点，体育馆，两个人，碰巧？”
李菁脸红了，抓起一个篮球作势要砸：“乱说什么呢！”
“哟，恼羞成怒啦！”短发女生躲到别人身后，“李菁，你上次不是说任戟打球很厉害吗？还说他打架更厉害......”
“闭嘴！”李菁真的把球砸过去了，女生笑着躲开。
我也脸红了。不是因为她们开玩笑，而是因为那句“李菁总在我们面前夸你”。
我不知道她在别人面前提过我。
队员们开始热身，我和李菁退到场边。
史书雨在不远处压腿，一直没往这边看。我知道她肯定听张祺瑞说了什么，但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我去换衣服。”李菁说，“你先回去吧，快上课了。”
“好。”
我收拾东西，走出体育馆。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有学生开始进校门，说话声，笑声，自行车铃声，一股脑响了起来。
教室里还没几个人，我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课本。
翻开书，有点看不进去。
但脑子里紧绷的弦，好像松了一点。
因为有人对我说了，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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