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的世界,与预想的截然不同。
没有巍峨宫殿,没有剑冢坟场,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云海。云是温润的乳白色,如絮如棉,在脚下缓缓流淌。天空是清澈的琉璃色,不见日月,却有柔和的明光均匀洒落。
云海中央,生长着一棵树。
树不高,只三丈余,枝干遒劲如龙,叶片呈淡金色,每一片都在微微发光。树下盘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身穿素白布衣的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他闭着眼,双手自然搭在膝上,膝上横放着一柄未出鞘的长剑。
剑鞘古朴,没有任何纹饰。
凌尘五人落在云海上,脚下触感绵软却踏实。鸡爷第一时间扑腾翅膀,发现这里连风都没有,飞起来格外费力,索性又落回凌尘肩头。
墨渊则蹲下身,抓了一把云,搓了搓,又闻了闻:这不是云,是高度凝练的星辰灵气液化后形成的灵雾。我的天,这秘境里的灵气浓度,是外界的百倍不止!
他刚说完,就打了个饱嗝——灵气太浓,吸猛了。
楚清漪手中的玉佩已不再发光,而是自主飘起,缓缓飞向树下老者。飞到老者面前三尺处,玉佩悬停,轻轻旋转。
老者缓缓睁眼。
那是一双平静如古井的眼睛,没有波澜,却仿佛倒映着万古星空。
他看向玉佩,又看向楚清漪。
剑阁,终于有人来了。
声音温和,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沧桑。
楚清漪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晚辈楚清漪,星陨剑阁第七十二代传人,拜见前辈。
老者抬手虚扶:不必多礼。我名太微,星陨剑阁第六代阁主,也是……最后一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在凌尘身上停留片刻,尤其在右眼幽暗道痕处多看了一眼。
你是烬的传人?
凌尘心头一震。
这是第一次,有人直接点破他与“烬”的关联。
太微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微微一笑:不必紧张。百万年前,我曾与烬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他还未沉睡,在纪元母河边垂钓时光。
钓时光?墨渊瞪大眼睛,这什么操作?
太微笑而不答,转而看向楚清漪:你既持有剑阁传承玉佩,便是命中注定的传人。但剑阁已亡,传承残缺,你可愿接受我的最后一道考验?
楚清漪毫不犹豫:晚辈愿意。
好。
太微抬手,膝上长剑自动出鞘三寸。
剑身澄澈如秋水,映不出任何倒影,只映出一片虚无。
此剑名“归墟”,是剑阁初代阁主采纪元寂灭之气所铸。太微缓缓道,它不斩肉身,不斩神魂,只斩因果。
他看向楚清漪:你的考验很简单——接我一剑。若能接下,可得剑阁完整传承。若接不下……
老者顿了顿,声音转冷:你会忘记一切与剑阁有关的记忆,玉佩自毁,传承彻底断绝。
楚清漪脸色微白,但眼神依旧坚定:请前辈出剑。
太微点头,并指如剑,朝着楚清漪轻轻一点。
归墟剑完全出鞘。
没有剑气,没有剑光,甚至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但所有人都感觉,冥冥中有什么东西被斩断了——那是缠绕在楚清漪身上的、与剑阁相关的因果线。
楚清漪身子一晃,脑海中无数画面开始破碎。
三岁时,母亲握着她的手,在沙地上画下第一个剑符。
七岁时,父亲将她举过头顶,指着星空说:清漪,你看,那是剑阁的星。
十岁时,灭门之夜,她躲在枯井中,听着外面的惨叫与剑鸣。
十七岁时,她握着玉佩在星空流浪,一次次告诉自己:要活下去,要报仇。
这些记忆,正在消失。
不……
楚清漪咬牙,指甲刺破掌心。鲜血滴在云海上,晕开一朵朵红梅。
我不能忘。
她抬起手,玉佩飞回掌心,月白光芒重新亮起。这一次,光芒中浮现的不再是剑阁虚影,而是无数张面孔——那些她从未见过,却仿佛早已熟识的剑阁先辈。
他们在光芒中朝她微笑,朝她点头。
然后,齐齐躬身。
恭迎……阁主归位。
话音落下的瞬间,楚清漪的气息暴涨。
气海境、元罡境、神藏境、涅盘境!
一路突破至涅盘初期,才缓缓停下。她周身缭绕着淡淡的剑意,那剑意纯净剔透,却蕴含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太微眼中露出欣慰之色。
归墟剑归鞘。
考验通过。从今日起,你便是星陨剑阁第七十二代阁主,也是……最后一任。
他抬手,归墟剑飞入楚清漪手中。
持此剑,承此志。斩该斩之敌,守该守之人。
楚清漪握紧剑柄,感受着剑身传来的冰凉触感,以及其中蕴含的磅礴剑意。她郑重行礼:弟子谨记。
太微满意点头,随后看向凌尘。
年轻人,你体内道基破碎,右眼融合了灭之真意与玄冥真水,却又被暗星侵蚀。若想彻底修复,单靠暗星源髓不够。
凌尘心中一动:请前辈指点。
太微抬手,云海分开,露出一方青石台。石台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剑阵,阵眼处留有一个凹槽。
此阵名为“周天星炼”,是剑阁秘传的疗伤大阵。以太阴星力为引,太阳星力为火,辅以周天星辰之力,可炼化万物,重塑道基。
他指向阵眼:你将暗星源髓放入此处,然后入阵。我会为你主持阵法,但能否成功,要看你的造化。
顿了顿,他又补充:不过我要提醒你,星炼阵一旦开启,需持续七日。这七日间,你无法动弹,而秘境之外……
太微望向虚空,仿佛能看透秘境壁垒。
那个被暗星侵蚀的星陨,已经感应到了秘境的位置。最迟三日,他就会找到入口。
众人脸色一变。
鸡爷尖叫:那我们赶紧跑啊!
跑不掉的。太微摇头,秘境一旦开启,坐标就会暴露。除非你们放弃传承,放弃疗伤,现在立刻离开。
他看向凌尘和楚清漪:如何抉择?
楚清漪毫不犹豫:我要留下,为凌尘护法。
苏澜默默站到她身侧:我也是。
墨渊挠挠头:虽然我很想跑,但我的任务还没完成……算了,拼一把!我这儿还有十七件没测试过的发明,正好拿来当陷阱!
鸡爷左看右看,最后垂头丧气:爷跟了这么个倒霉老大,能怎么办?陪葬呗。
凌尘沉默片刻,取出暗星源髓。
他看向太微:前辈,星炼阵除了疗伤,是否也能炼化暗星源髓中的侵蚀意志?
太微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聪明。不错,星炼阵可炼化源髓中残留的暗星意志,使其变成纯粹的能量本源。但这个过程,会加剧你的痛苦。
无妨。
凌尘走向青石台,将暗星源髓放入凹槽。黑色晶体一接触阵眼,整个石台骤然亮起,周天星辰的虚影在云海上空浮现,缓缓旋转。
他盘膝坐入阵中。
太微抬手结印,阵纹一层层亮起。星辰之力如瀑布般垂落,将凌尘笼罩。
开始吧。
阵光冲天而起。
同一时间,秘境之外。
三角星区废墟上空,星陨悬浮而立。他右半边脸已完全被鳞片覆盖,暗紫色火焰从眼眶流淌至全身,在背后凝聚成一对残破的火焰羽翼。
他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漆黑的符文。
符文指向虚空某处,那里,正有一道极淡的门影在缓缓凝实。
找到了……
星陨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獠牙。
三日。
最多三日,门就会彻底成型。到时候,我要将你们的血肉,一寸寸撕碎。
他仰天咆哮,声浪震碎方圆百里的星辰碎块。
而在更遥远的星空深处,紫曜星域核心,玄星宗祖地。
七盏命灯中熄灭的那一盏,灯座上的血字正在变化。
「暗星当立」四字缓缓扭曲,重新组合成新的语句:
「古兽将醒」「星域为祭」
守灯长老瘫倒在地,浑身颤抖。
大劫……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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