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谷雨时节。
汴州王府议事厅内,一场关于新政下一步走向的讨论正在激烈进行。
“王爷,春耕已毕,河工告成,百姓安居,赋税增收。”陈实手持账册,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按常理,新政第一阶段可算大获成功。接下来只需巩固成果,稳步推进即可。”
张柬之却微微摇头:“陈长史所言不差,但新政不能止步于此。汴州虽安,然天下未定。王爷在汴州的作为,朝野上下都看着。若就此满足,恐让人以为王爷只有治郡之才,无治国之能。”
林薇端坐主位,静静听着两人的争论。
三个月来,她推行土地改革,兴修水利,整顿吏治,汴州面貌焕然一新。但这确实只是开始。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者,她深知单靠农业经济是无法实现真正繁荣的。
“张大人说得对。”她终于开口,“民以食为天,农事是根本。但国以商为脉,工商是活水。汴州要真正富强,必须农工商并举。”
她站起身,走到墙边挂着的地图前:“诸位请看,汴州地处中原,汴河贯穿全境,水陆交通便利。这本该是商贸繁盛之地,可为何多年来工商不兴?”
陈平思索道:“下官以为,原因有三。其一,世家垄断,打压小商户。其二,税赋沉重,商贾难以为继。其三,治安不靖,盗匪横行。”
“正是。”林薇点头,“如今世家已除,治安已清,税赋已减。正是大力发展工商的良机。”
她从案上拿起几份文书:“这是‘听风’收集的汴州工商现状报告。全州在册商户八百四十二家,其中八成是小本经营,利润微薄。雇佣工匠、伙计超过十人的,不足五十家。全年商税收入,仅占赋税总额的一成半。”
数据触目惊心。
在座众人都皱起眉头。
“太少了。”张柬之沉吟,“洛阳、长安的商税,能占到三成以上。江南富庶之地,甚至能达到四成。”
“所以我们要改变。”林薇目光坚定,“本王计划做三件事。”
她竖起三根手指:“第一,设立官营工坊,吸收流民,生产急需物资。第二,成立商会,规范市场,扶持民营商户。第三,开拓商路,将汴州特产销往各地。”
众人眼睛一亮。
官营工坊?这可是新事物。
“王爷,”陈实谨慎地问,“官营工坊,是官府自己办工坊吗?这……这合适吗?历来都是民间的营生……”
“合适。”林薇斩钉截铁,“官府掌握资源,有资金,有人力,有信誉。办工坊,一可安置流民,稳定社会;二可增加收入,充实府库;三可平抑物价,惠及百姓。一举三得,何乐不为?”
张柬之抚须沉思:“王爷此议,确有新意。但官营之事,最忌腐败。若管理不善,恐成新的贪腐温床。”
“所以要有严格的制度。”林薇早有准备,“本王拟定了《官营工坊管理章程》,各位看看。”
她分发文书。
章程详细规定了官营工坊的组织架构、财务制度、生产流程、监督机制。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几条:
工坊设总办一人,由官府任命;监事三人,由工匠推选。
财务公开,每月张榜公布收支。
工匠按劳取酬,多劳多得。
设立质量检验,不合格产品不得出厂。
设立举报箱,工匠可匿名举报不法行为。
“好章程!”张柬之看完,由衷赞叹,“若能严格执行,确实可行。”
陈平也道:“王爷,下官在北疆时,曾见安平县办过小规模的官营铁匠铺,专门打造农具,效果很好。只是规模小,未成气候。”
“那咱们就办大的。”林薇拍板,“先从纺织、农具、陶瓷这三样开始。这些都是百姓急需,市场广阔。”
她看向陈实:“陈长史,清查四大世家抄没的资产,看看有哪些适合改作工坊的厂房。”
“是。”
“陈主事,你负责工坊建设。需要什么工匠、什么设备,尽快列出清单。”
“遵命。”
“元芳,你调一队官兵,负责工坊安保,防止有人破坏。”
“末将领命。”
“显儿,你派人调查汴州特产,看看哪些有开发价值。”
“属下明白。”
一道道指令有条不紊地发出。
众人领命而去,心中都涌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激情。
他们正在参与一场变革。
一场从农业社会向工商社会迈进的变革。
四月二十二,林薇亲自带队,考察工坊选址。
第一站,城西王家旧宅。
这里原是王元直在汴州城内的主宅,占地五十亩,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抄没后一直空置。
“王爷请看,”陈实介绍道,“这处宅院有房舍一百二十间,最大的厅堂可容三百人。后花园有池塘,可引水。位置也佳,离汴河码头仅三里,运输便利。”
林薇仔细查看。
宅院确实气派,但作为工坊,却不太合适。
“房屋太分散,不便管理。”她摇头,“而且都是精装修,做厂房浪费。拆了可惜,不拆又用不上。”
“那王爷的意思是……”
“改作他用。”林薇想了想,“这么大宅子,空着可惜。改造成……学堂如何?办一所职业技术学堂,培养工匠。”
张柬之眼睛一亮:“妙!宅院幽静,适合办学。房间多,可做教室、宿舍。花园可做休憩之地。王爷此议,功在千秋啊!”
“那就这么定。”林薇拍板,“陈长史,你找人设计改造方案。要实用,不要奢华。”
“是。”
第二站,城北谢家织坊。
这是一处真正的工坊,占地三十亩,有织机二百台,染缸五十口,雇工三百人。谢家倒台后,一直停工。
“王爷,这是汴州最大的织坊。”陈平介绍,“谢家主要做丝绸生意,从江南采购生丝,在汴州加工,然后销往北方。最盛时,年利润可达万贯。”
林薇走进织坊。
宽敞的厂房内,织机整齐排列,虽然蒙尘,但保存完好。染坊里,巨大的染缸静静矗立。库房里,还堆着不少原料。
“很好。”林薇满意,“这里稍加修缮,就能开工。设备齐全,工人也都是熟手。”
她问陪同的谢家老管事:“坊里的工匠,现在都在哪里?”
老管事躬身道:“回王爷,大部分都还在汴州。有些在别家做工,有些在家闲着。谢家出事,工坊关门,他们都没了生计。”
“你去通知他们,”林薇道,“愿意回来的,官府全要。工钱比原来高三成,按件计酬,多劳多得。”
老管事激动得声音发颤:“真……真的?王爷,您……您真是活菩萨啊!那些工匠,都是苦命人,一家老小等着吃饭呢!”
“本王说话算数。”林薇道,“你三日内把人召集齐,工坊十日内开工。”
“是!是!小人一定办好!”
第三站,城东袁家铁匠铺。
这里规模小一些,但设备齐全,有铁匠二十多人。
第四站,城南萧家陶瓷窑。
窑厂依山而建,有龙窑三座,工匠五十余人。
一圈看下来,林薇心中有了底。
四大世家倒台,留下了大量产业。这些产业只要好好利用,就能成为新政的助推器。
“官营工坊,就从这三处开始。”她总结道,“织坊、铁匠铺、陶瓷窑。都是百姓急需,都有现成基础。”
“王爷英明。”张柬之道,“不过下官有一虑:官营工坊的产品,如何销售?若只靠官府采购,恐难以为继。”
“所以要有市场思维。”林薇道,“工坊生产的产品,要物美价廉,要有竞争力。官府可以采购一部分,比如农具、军械。但大部分要投入市场,让百姓自由购买。”
她顿了顿:“而且,我们要做的不只是生产,还要创新。比如织坊,不能只做普通丝绸,要开发新品种。铁匠铺,不能只打传统农具,要改良设计。陶瓷窑,不能只烧日常器皿,要提升工艺。”
“创新?”陈平疑惑,“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从北疆带来了一些图纸。”林薇从袖中取出几卷图纸,“这是新式织机的设计,效率能提高三成。这是改良的曲辕犁,更轻便,更省力。这是新釉配方,烧出的瓷器更光亮。”
众人围上来看,啧啧称奇。
这些设计,确实新颖,从未见过。
“王爷大才!”陈平由衷佩服。
林薇心中苦笑。这哪是她的才,这是现代知识的降维打击。
但她不能明说。
“这些都是工匠们的智慧结晶。”她含糊带过,“我们要做的,是把这些智慧变成现实,造福百姓。
五月初一,黄道吉日。
城北官营织坊,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今天是织坊重新开工的日子。
二百台织机已经修缮一新,染缸清洗干净,原料准备就绪。
三百名工匠全部到齐,他们穿着统一的工作服,脸上洋溢着笑容。三个月前,他们还为生计发愁,如今有了稳定工作,工钱还比原来高,怎能不高兴?
林薇亲自来主持开工仪式。
“诸位工匠,”她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声音清亮,“今天,官营织坊正式开工。这不是谢家的织坊,也不是官府的织坊,这是咱们汴州百姓自己的织坊。”
她顿了顿:“工坊的利润,三成上缴府库,用于新政。三成用于工坊发展,更新设备,改善条件。四成作为工匠分红,按劳分配。也就是说,你们干得越多,工坊效益越好,你们拿得就越多。”
工匠们愣住了。
分红?
他们从来没听说过,工匠还能分红?
“王爷……您说的是真的?”一个老织工颤声问。
“千真万确。”林薇肯定,“本王已经下令,每月公布账目,每季发放分红。所有工匠,都是工坊的主人。”
工匠们沸腾了。
“王爷万岁!”
“我们一定好好干!”
“对!为了工坊,为了自己!”
士气高昂,干劲十足。
林薇满意地点点头。
她要建立的,不是传统的官营作坊,而是带有现代企业制度的工坊。让工匠有归属感,有积极性,这样才能长久发展。
“开工——”
随着一声令下,织机齐鸣。
梭子穿梭,丝线交织,一幅幅精美的绸缎渐渐成形。
染坊里,工匠们熟练地操作,各色染料在水中晕开,白绸浸入,捞出时已是五彩斑斓。
林薇在工坊里巡视,不时停下指导。
“这里可以改进。”她指着一台织机,“加个踏板,用脚控制,手就能空出来做别的,效率更高。”
工匠们认真听着,眼睛发亮。
王爷不仅懂治国,还懂织造?
“这个染料配方可以调整。”她又来到染坊,“加一点明矾,颜色更牢固,不易褪色。”
老染匠连连点头:“王爷说得对!小人怎么没想到呢?”
一圈走下来,工匠们对这位郡王更加佩服。
而林薇也从工匠们那里学到了很多。
比如丝线的捻度如何影响强度,比如水温如何影响染色效果,比如不同地区的蚕丝有何特点……
理论与实践结合,才是最好的创新。
离开织坊,林薇又去了铁匠铺和陶瓷窑。
铁匠铺里,炉火熊熊,铁锤叮当。工匠们正在打造新式农具——改良的曲辕犁、轻便的耧车、高效的水车……
林薇亲自试用了新打造的曲辕犁,比传统的轻了一半,但更坚固,耕得更深。
“好!”她赞不绝口,“这样的农具,百姓一定喜欢。”
陶瓷窑那边,三座龙窑同时点火,烈焰冲天。工匠们按照新配方调配釉料,烧制的瓷器果然更加光亮,色泽更加鲜艳。
“王爷,这釉料神了!”老窑工捧着一件刚刚出窑的青瓷碗,爱不释手,“小人烧了一辈子窑,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瓷器!”
“这只是开始。”林薇笑道,“以后咱们还要烧彩瓷,烧白瓷,烧出汴州自己的品牌。”
“品牌?”老窑工不解。
“就是名声。”林薇解释,“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汴州瓷器,天下第一。”
老窑工激动得满脸通红:“王爷放心!小人一定烧出最好的瓷器,不给汴州丢脸!”
五月初五,端午节。
汴州商会成立大会,在州衙举行。
这是林薇推动的第二件大事。
三百多家商户代表齐聚一堂,有绸缎庄的东家,有粮店的掌柜,有酒楼的老板,有药铺的郎中……各行各业,济济一堂。
林薇亲自主持。
“诸位商家,”她开门见山,“今天商会成立,本王想说三句话。”
全场肃静。
“第一,官府支持工商。从今往后,商户不再是低人一等的行当,而是利国利民的正当行业。官府会为商户提供便利,减税降费,保驾护航。”
商户们眼睛亮了。
减税降费?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第二,商户要自律。商会要制定行规,规范经营。不得以次充好,不得哄抬物价,不得欺行霸市。违者,商会按规处罚,官府依法严惩。”
有些人脸色微变,但大多数人点头赞同。
无规矩不成方圆。以前市场混乱,好商户也难做。
“第三,商户要创新。不能墨守成规,要开发新产品,开拓新市场。官府会提供支持,比如‘惠民贷’,比如市场信息,比如技术支持。”
她顿了顿:“本王宣布,从今日起,汴州商户,按规模分为三等。一等商户,年纳税百贯以上,可享受税赋减免三成,优先获得官府订单。二等商户,年纳税五十贯以上,减免两成。三等商户,减免一成。”
这是激励政策,鼓励商户做大做强。
商户们激动了。
减免税赋,还有官府订单?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王爷英明!”
“我们一定好好经营!”
“为汴州工商出力!”
欢呼声此起彼伏。
林薇抬手示意安静:“商会设会长一人,副会长三人,理事九人。会长由商户推选,报官府备案。现在,开始推选。”
经过一个时辰的投票,结果出炉。
会长:周大富,汴州最大的绸缎商,为人正直,信誉卓着。
副会长:钱掌柜(粮商)、孙老板(酒楼)、李郎中(药铺)。
理事:各行各业的代表。
周大富激动地上台:“承蒙各位抬爱,推举周某为会长。周某在此立誓,一定秉公办事,为商户谋利,为汴州出力。也请王爷监督,请各位同行监督。”
林薇点头:“周会长,商会就交给你了。记住,商会是商户的家,要维护商户利益,也要维护市场秩序。”
“周某明白!”
商会成立,标志着汴州工商发展进入了新阶段。
有了组织,有了规矩,有了支持,商户们干劲十足。
五月十五,月圆之夜。
王府书房,林薇正在听取新政第二阶段的第一次总结。
“王爷,”陈实满面红光,“官营工坊运转半月,成效显着。”
他翻开账册:“织坊,生产丝绸五百匹,其中上等品三百匹,中等品二百匹。已售出三百匹,收入一千五百贯。工匠月俸平均三贯,比原来高一成。预计本月可盈利五百贯。”
“铁匠铺,打造新式农具八百件,已售出五百件,收入八百贯。农具供不应求,订单已排到下月。”
“陶瓷窑,烧制瓷器三千件,其中精品五百件。已售出两千件,收入一千二百贯。特别是青瓷碗,一上市就被抢购一空。”
林薇仔细看着账目,满意点头。
半月时间,三个工坊总收入三千五百贯,除去成本,净利至少一千贯。
这还只是开始。
“工匠们反应如何?”她问。
“欢天喜地。”陈实笑道,“特别是织坊的女工,她们说从未想过,女子也能靠手艺挣这么多钱。有的女工月俸能达到四贯,比丈夫还高。”
林薇心中一动。
提高女性地位,这也是她的目标之一。
“商会那边呢?”她又问。
张柬之接话:“商会运转良好。周大富很有能力,已制定行规十二条,商户们都遵守。市场秩序明显好转,欺行霸市现象基本杜绝。”
“商户经营情况如何?”
“大有起色。”陈实道,“一等商户已有八家,二等商户三十二家,三等商户一百五十家。商户总数比上月增加了五十家。商税收入预计本月能达到三千贯,比去年同期增长一倍。”
一倍!
这是个惊人的数字。
众人脸上都露出喜色。
工商并举的战略,初见成效。
“但问题也有。”张柬之话锋一转,“最大的问题是人才。工坊缺熟练工匠,商会缺懂经营的人才。还有,咱们的产品虽然好,但销路还不够广,主要还是在汴州本地销售。”
林薇沉思片刻。
这些问题,都在预料之中。
“工匠可以培养。”她道,“职业技术学堂不是要开学了吗?第一批就招五百人,分织造、铁匠、陶瓷三个专业。学制半年,包吃住,结业后直接进工坊。”
“销路可以开拓。”她继续道,“成立商队,把汴州的丝绸、瓷器、农具卖到其他州府。甚至可以走得更远,卖到江南,卖到西域。”
她眼中闪着光:“诸位,汴州新政,不能只造福汴州百姓。我们要做的是样板,是标杆。要让全天下看到,新政能让一个州富强起来。这样,新政才能推广,才能改变整个大周。”
众人肃然。
王爷的格局,果然宏大。
“王爷,”李元芳突然开口,“末将有一事禀报。”
“讲。”
“近日江湖上有些传言,说汴州工坊抢了民间生意,说官府与民争利。末将怀疑,是有人在暗中煽动。”
林薇眼神一冷。
果然,反对的声音来了。
“查清楚是谁在搞鬼了吗?”
“还在查。但初步判断,可能是其他州的世家,或者是……朝中某些人。”
朝中某些人。
武三思那帮人,果然不甘寂寞。
“让他们说去。”林薇冷笑,“事实胜于雄辩。咱们的工坊,安置了流民,增加了税收,平抑了物价,惠及了百姓。这些,百姓看得见。那些谣言,不攻自破。”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明月高悬,清辉洒地。
“诸位,改革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有支持者,就一定有反对者。有掌声,就一定有骂声。这很正常。”
她转身,目光坚定:“但我们不能因为骂声就退缩,不能因为困难就止步。因为我们在做正确的事,在做利国利民的事。时间会证明一切,历史会记住一切。”
众人深深点头。
是啊,他们在创造历史。
他们在改变时代。
些许骂声,算得了什么?
“继续推进。”林薇下达指令,“工坊要扩大规模,商会要拓展业务,学堂要尽快开学。我们要用实绩,回应一切质疑。”
“遵命!”
月光下,汴州城静静安睡。
但这座城市,正在醒来。
从一个农业城市,向工商城市转型。
从一个封闭社会,向开放社会迈进。
而引领这场变革的,是一个女子。
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
一个心怀天下的郡王。
她的道路,还很漫长。
但每一步,都坚实有力。
因为她的身后,是万千百姓。
她的心中,是盛世理想。
工商并举,开辟新途。
这,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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