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台的春光旖旎，宋麟却踏着无形的冰面而来。若非莫云从死死拽着他臂膀，低语强调今日宗室聚会关乎后势，他宁可淹没在刑部那堆散发着陈年卷宗腐朽气味的案牍里。新任刑部郎中李淳，抱着高过他视线的卷宗卷轴，一张脸皱得如同脱水苦瓜，心惊胆战地小跑跟着——这朱雀台的消费，他七品郎中的俸禄哪里负担得起！
李海眼见那标志性的挺拔身影带着能冻结周身的寒意出现，如同见救星，急忙迎上：“宋尚……”
“宋尚书！宋麟公子！”
一道刻意拔高、清亮甜腻的女声骤然响起，精准地截断了李海。御史中丞之女柳映雪，身披华美藕粉色百蝶穿花云锦裙，珠翠满头，步履婀娜地快步奔来，看向宋麟的目光炽热如火，势在必得。
“真巧遇见尚书大人！”柳映雪巧笑倩兮，鬓边精心修饰的垂发随风轻摇，更添几分楚楚风情，“方才见您英姿，便想着过来问候一声。今日天光正好，您也来赏春了？”她一边柔声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带着一丝亲昵试探的姿态，要去轻触宋麟的衣袖边缘。
宋麟眉峰骤凝！脚下未顿分毫，身形方向不移，如同移动的冰山，径直就要从柳映雪身侧碾过。目光掠过她精致的笑靥和探来的手，唯有深彻骨髓的厌烦与拒斥，连一丝眼角的余光都吝于给予。
莫云从无奈，身形如电踏前一步，恰到好处地隔开两人，面上维持温润笑意：“柳小姐，今日确有要务……”
话音未落！
莫云从的眼角余光扫过大堂深处屏风后那临窗雅座时，骤然僵住！温润瞳孔剧烈紧缩！那张向来沉稳从容的脸上，瞬间布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震愕！仿佛遭遇无声雷霆！
是她！锦瑟！
宋麟正欲拂开莫云从的手，却被他的异常所引，带着冷峻审视的目光，也下意识地投向那致命的角落——
轰！！！
思绪瞬间空白！全身血液刹那凝固又在下一瞬疯狂倒流！宋麟的心脏如同被巨手狠狠攥紧又猛地抛掷！窒息感与震耳欲聋的心跳在颅内轰鸣！
那道青色的身影，如淬炼极寒的冰锥，悍然凿穿了宋麟用三年时光、无尽悔恨和杀伐戾气冰封而成的厚重冰川！那双曾无数次灼烧他神魂、出现在血火噩梦中的寒星般的眸子，此刻真真切切地印入他的视线！清晰得令他灵魂颤栗！
是她！莫锦瑟！一千多个日夜蚀骨的思念与堆积的愤懑，如同一座压抑到极点的火山，瞬间爆发！熔岩般的狂喜与钻心刺骨的剧痛疯狂交织！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脚下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一股腥甜直冲喉头！
“啊！是……是她！就是那位仙子姑娘！”一直缩在人群后、目光悄悄搜寻的李淳，此刻也终于看到了屏风后的莫锦瑟，激动得失声叫了出来，带着少年人毫无遮拦的惊艳！“她在那儿！她是谁？！”
这声呼喊，如投入滚油的水滴，炸裂了空气！
柳映雪因宋麟的冷漠正脸色僵凝，循声望去。当那张清冷绝世、不染铅华却宛如月华凝就的容颜闯入视线时——尤其李淳那声“仙子姐姐”的惊呼如同淬毒的刺入耳——一股混杂着强烈嫉妒、自惭形秽与恶毒怨恨的邪火，如同失控的熔岩，轰然从脚底冲上脑际！她精心描绘的柳眉几乎拧断！
凭什么？！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狐媚子！长成这幅祸水模样！还敢坐在那个位置上？！她那清冷的姿态是在等谁？！一定是冲着宋麟来的！
李海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宋麟身边，满脸焦急：“宋尚书！老奴正要禀报！莫大人她……”他想说莫锦瑟执意坐大堂、强点烈酒的事……
然而，所有声音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宋麟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捆缚，死死钉在莫锦瑟身上。那震惊尚未平复，他的视线却如同被牵引的箭矢，骤然下移——落在了她那只刚放下酒壶、青石色宽袖滑落几分裸露出的手腕上！
轰！！！
心脏被万钧重锤狠狠击中！瞬间血肉模糊！
那本该如美玉般莹润无瑕的肌肤之上，赫然盘踞着数十道狰狞交错、深浅不一的疤痕！淡粉的新伤与泛白的旧痕扭曲虬结，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烙印在无瑕的白雪之上！刺目！惊心！宛如生生撕裂了宋麟瞳孔！
每一道疤痕，都像一把淬毒的逆刃匕首，狠狠捅入他的胸膛，将他脑海中那些关于南疆的模糊担忧，瞬间撕裂成眼前这血淋淋、惨烈无比的真实！
“……”
一股足以溺毙灵魂的窒息感混合着撕心裂肺的剧痛，扼住了他的咽喉！暗卫那些被他强行忽略的密报——“夫人似有外伤”、“夫人心情极差”、“夫人……又醉了”——每一个冰冷的字眼此刻都化作了实质的酷刑，反复凌迟他的神经！
几乎是同时！莫云从的目光也猛地聚焦在桌案上！那明晃晃躺着的三个空白玉酒壶！以及莫锦瑟手边那个已经浅了一大截的第四壶烈酒“烧春归”！这酒性之烈，半壶便能放倒壮汉！可她坐姿端正，眼神清亮锐利得惊人，面上更无一丝醉态！这绝非寻常酒量！妹妹……她何时如此酗酒？！一股不祥的冰冷寒意瞬间攫住莫云从的心脏！
这死寂仅仅持续了一两个心跳！
“哼！”一声尖锐刻薄的娇斥猛地划破沉寂！柳映雪死死盯着那张让她嫉妒得发狂的脸，看着宋麟的失魂落魄，一股邪火烧得她理智尽失，精心点染的朱唇撇出恶毒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满是尖酸刻薄地射向角落：“哪儿来的狐媚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勾引谁呢？一身贱婢味，也敢坐在那儿装清高？朱雀台是你能随意撒野勾引人的地方吗？！识相的赶紧滚！省的污了尚书大人的眼！”
这毫无顾忌的恶毒污蔑，瞬间引爆了紧绷的气氛！
“住口！”一声如同寒冰炸裂的怒喝骤然炸响！
莫云从猛然转身！温润如玉的眸子瞬间冰封，蕴含着从未在人前展露的狂暴怒意与杀机，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向柳映雪！“你放肆！给我闭嘴！”属于顶级门阀嫡子那份被怒火点燃的威压，让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宋麟更是在“狐媚子”、“贱婢”几个字眼入耳的刹那，周身因巨大冲击而短暂滞涩的气息，骤然化作一种冻结万物的死寂深寒！他极其缓慢地、如同自九幽探出利爪的凶兽般，转过了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毫无保留地“锁”在了柳映雪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上！
那眼神！不再是厌烦与冷漠！是凝结了千年玄冰的极致杀意！是神明俯视即将碾成齑粉的尘埃！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深不见底的虚无与寒彻骨髓的毁灭气息！仿佛下一瞬就要将她从这个世界彻底抹除！
柳映雪被莫云从突如其来的暴怒呵斥和宋麟那可怖到灵魂深处的眼神吓得肝胆俱裂！所有恶毒话语瞬间冻结在喉咙，一张脸惨白如金纸，浑身筛糠般发抖，几乎瘫软在地！无边的恐惧死死攫住了她！
整个大堂落针可闻，无数目光惊惶地聚焦。
屏风后。莫锦瑟似乎终于被这聒噪扰到。她甚至没抬眼去看柳映雪那副跳梁小丑的模样，只微微蹙了下眉尖，对这份打扰显出一丝不悦。抬手，再次对着角落惶恐的伙计，声音清泠平稳：“再上一壶。”
“锦瑟！”莫云从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到莫锦瑟跟前，焦灼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何时回京的？为何在此独酌？怎么喝这许多烈酒？！”说着，情急之下，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想要夺下莫锦瑟面前那个还有小半壶酒的执壶！
“莫要再饮！”他声音急切，手臂探出。
莫锦瑟似要抬手挡格。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莫云从的手无意中，勾碰到了莫锦瑟那只欲抬起的手臂的袖口边缘！极其轻微的力道摩擦下，那本就因动作而滑落几分的宽袖，猛地被扯落开更大一截！
刹那间！那截雪白小臂上盘踞的、纵横交错、深浅不一、新旧叠加的累累伤疤！毫无遮拦地、赤裸裸地暴露在莫云从近在咫尺的视线之下！暴露在摇曳的烛光里！！
如同最血腥的画卷陡然在眼前撕开！
莫云从倒吸一口冷气，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瞬间凉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剧烈的心痛瞬间撕裂了他所有的言语！妹妹！他记忆中那个连磕破一点皮都要找他撒娇的小五！她那如珠如宝的手臂上……怎会有这般狰狞丑陋的鞭痕？！不，不是鞭痕！是……刀割的疤痕？！而且不止一道！！
“这……这手！！”莫云从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撕心裂肺的剧痛！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体统礼仪，指着那截暴露在空气中的、布满恐怖伤痕的手臂，声音因巨大的恐惧和心痛而抖得不成样子，“这些……这些伤……！锦瑟！！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谁伤的你？！！”
他高大的身躯甚至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微微摇晃！
莫锦瑟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她猛地缩回手，迅速将滑落的袖子使劲向下拉扯，动作带着一种遮掩不及的急促。那平静的面具终于出现一丝裂纹。
“三哥多虑了。”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些许旧伤，行军途中难免磕碰，早就不痛了。”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带过，甚至微微扯了扯嘴角，但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反而更显悲凉。
而此刻，一直僵硬在原地、几乎屏息的宋麟，在莫锦瑟缩手、袖子被强行扯落的那一瞬间！他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鹰隼，早已将那手臂上盘踞的、新旧叠加、狰狞恐怖的伤痕尽收眼底！那一刻，他垂在身侧的拳骤然紧握！指关节因用力过猛而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响，瞬间泛起骇人的青白！下颌绷紧得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喉结急速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强咽下那股几乎冲破胸膛的、混合着滔天怒火与蚀骨痛心的气血翻涌！
他没有出声质问。但那紧握的拳、绷紧的身躯、眼底翻涌的浓黑风暴和剧烈收缩的瞳孔，都将他心中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暴露无遗！那是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几乎要摧毁一切的剧痛与愤怒！
柳映雪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她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这个青衣女子绝非凡人！她姓莫！能让莫云从如此失态痛呼“锦瑟”！！能让冷酷如冰山的宋麟如此震撼失神！！能让一个刑部郎中失口喊“仙子姐姐”！再联想到李海那句被打断的“莫大人”……柳映雪脑子里嗡地一声！一个让她胆寒的名字呼之欲出——莫锦瑟！那个她曾不屑却又极度嫉恨的名字！那个本该烂在南疆的女人！她回来了？！还成了“大人”？！
当看到莫云从对那女子手臂伤势的痛心质问，当看到宋麟那死死压抑却又无法掩饰的震撼与痛苦！再看到那女子即使仓促遮掩也难掩惊世风华的侧颜轮廓……
柳映雪心中那点微弱的侥幸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恐惧与排山倒海的嫉妒！莫锦瑟！这个女人真的回来了！而且一出现，就再次轻易地、彻底地吸引了这两个最耀眼的男人的全部心神！这认知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心！她看着莫云从忧心如焚，看着宋麟如遭重击，再看看自己如同空气般被忽视，嫉妒的毒火几乎将她焚烧殆尽！凭什么？！凭什么她柳映雪精心经营的一切，在这个女人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宋麟的目光如同沉入万丈深渊，紧紧胶着在莫锦瑟极力遮掩却又再次暴露的手腕上。那新旧叠加、如同盘踞着无数毒虫的狰狞疤痕，每一道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他的眼球上！南疆暗卫那些语焉不详的密报——“夫人情绪不稳”、“夫人今日又有外伤”——在此刻化为血淋淋的噩梦！他垂在身侧的拳紧得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喉结上下剧烈滚动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那几乎要摧毁一切的怒吼：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她当时……疼不疼？！
莫云从听着莫锦瑟那“磕碰擦伤”、“早已愈合”的轻描淡写，看着她那强装无事的淡然下极力掩饰的痛苦，心口如同被重锤反复砸击，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记忆里那个会因为他一句玩笑就追着他满院子跑、会揪着他袖子告状的小五，终究是被南疆的风沙、被失去时雨的剧痛彻底埋葬了，只剩下眼前这个冰冷、疏离、伤痕累累的躯壳！看着她淡漠避开自己的目光，那拒人千里的姿态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他一把抓住莫锦瑟试图抽离的手臂——避开伤处，却用力极大，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焦灼：“不行！什么另置宅邸！你现在就跟我回府去！让瑾瑜给你好好看看！你这副样子一个人在外头，叫我和父亲如何能安心？！”他的眼神死死锁住她，“你一声不响就走了三年！推开所有人！连珩儿都没能好好看一眼！如今你回来了……却连家都不回吗？！小五！”最后那声带着哽咽的呼唤，是他记忆中那个活泼刁蛮妹妹的乳名。
莫锦瑟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眼中那片冰湖终于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一丝深深的痛楚与挣扎飞快掠过，却被更厚重的冰层瞬间覆盖。她用力掰开莫云从的手指，声音冷硬如铁：“三哥，不必劳烦二哥。我自己清楚。”她努力维持着平静，但那句拒绝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柳映雪看着莫云从拉扯莫锦瑟，看着宋麟痛苦压抑的眼神，尤其是莫锦瑟那句冷漠的拒绝，扭曲的嫉妒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她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不顾方才的恐惧，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抓住对方“不识好歹”的恶意：“哟！莫大人好大的架子！莫三公子这般好言相劝，请归家问医都推三阻四！莫不是在南疆习惯了野性难驯，连父兄亲情都要拒之门外了？还是说……莫大人心大得很，觉得京都无人能管束？那‘烧春归’一杯接一杯，想来是寻那南疆醉生梦死的感觉？依我看，这种自甘堕落的……”
“够了！柳映雪！”莫云从猛地回头，眼中怒火如同岩浆喷发！他还没能安抚妹妹，这蠢货竟还敢火上浇油！
“她不是……”被晾在一旁的李淳，心中早已被莫锦瑟的事迹所震撼，此刻再也忍不住，出于心中的义愤和敬仰，脱口而出为莫锦瑟辩解：“莫大人当年为民请命！不畏强权！她是……”
“李淳！闭嘴！”一声如同裹挟着冰刃风暴的低沉呵斥猛地炸响！
宋麟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封千里的戾气和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将李淳未完的话硬生生钉死在喉咙里！整个大堂的温度仿佛骤降！宋麟的目光冰冷地扫过李淳，那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警告与压力！李淳浑身一僵，脸色煞白，如同被扼住咽喉，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这声呵斥如同巨大的鼓舞砸在柳映雪心头！宋麟呵斥了那个替莫锦瑟说话的小官？！他没有维护她？！柳映雪眼中瞬间迸发出病态的光彩！她误以为宋麟对莫锦瑟早已厌倦甚至是厌恶！刚才的失态不过是震惊罢了！狂喜与疯狂的嫉妒瞬间压倒了所有恐惧，她如同打了鸡血般，脸上挤出一个扭曲而得意的笑容，声音拔得更高更尖锐：“听见了吗？！尚书大人让你闭嘴！一个小小郎中，也配妄议尊卑？！”她转向莫锦瑟，话语里充满了怨毒的快意和恶意的揣测：“有些人啊，就是看不清身份！被流放过又算什么功劳？靠父兄恩荫回朝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连三公子的关心都弃如敝履！尚书大人怕是早就看透了吧？这等不识好歹、自甘下贱的……”
“——闭嘴！”“——找死！”
两声石破天惊、蕴含着暴烈怒火与绝对威压的怒吼同时如同炸雷般响起！
莫云从和宋麟！两股狂暴的气场瞬间席卷开来！他们几乎在同一时刻猛地转头，森寒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狠狠劈向口无遮拦的柳映雪！
就在柳映雪被这两声怒喝震得魂飞魄散、即将瘫软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道青色的身影快如鬼魅！带着一股比寒冰更刺骨、比地狱更酷烈的杀意！在所有人还未及反应的瞬间，已然闪至柳映雪面前！
莫锦瑟一只手如同从幽冥探出的锁魂铁爪，五指如钩，带着千钧破风之力，精准无比、狠绝无伦地死死扼住了柳映雪的脖颈！将她纤细的脖子瞬间提离地面几寸！
“呃——！！”柳映雪的尖刻话语瞬间变成破碎的、濒死的嗬嗬声！双脚在空中无助地踢蹬！眼中瞬间被无法言喻的恐惧与绝望塞满！她惊恐地望着那张近在咫尺、此刻却如同修罗恶鬼般的冰冷容颜！那双眼中的杀意凝如实质！
与此同时！宋麟几乎是本能地爆发，想要阻止莫锦瑟可能的失控！他闪电般伸手，意图掰开她扼住柳映雪脖子的手！大手猛地抓向莫锦瑟的手腕！
刺啦——！一声极其轻微却惊心动魄的布料撕裂声响起！
宋麟那抓住莫锦瑟手腕的力道，不偏不倚，正落在她手腕伤口边缘一处结痂不久的位置！巨大的力量撕裂了刚刚勉强愈合的脆弱痂壳！！
鲜红的血液如同细小的毒蛇，瞬间从新裂开的伤口蜿蜒而出，滴滴答答，溅落在冰冷光洁的地砖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猩红之花！
“锦瑟！！”莫云从目眦欲裂，失声怒吼，“宋麟你放手！！”
然而，莫锦瑟仿佛完全感觉不到手腕撕裂的剧痛！她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那滴落的鲜血对她而言如同身外之物！她那只扼住柳映雪脖子的手不仅没有因伤痛而松脱，反而在柳映雪恐惧到极致的眼神中骤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森白的冷光！声音如同自九幽寒泉中渗出，冰冷得没有一丝人味：“我不是第一次杀人……”她盯着柳映雪因窒息而迅速紫涨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碴落地：“更不在乎……多杀一个……”那眼神让柳映雪瞬间明白了死亡的滋味！她真的会杀了自己！莫锦瑟的声音放低，却带着刻骨的寒气：“滚。这是警告。”她的手猛地一松，如同丢弃一块秽物！“下次再敢吐一个脏字——”她的目光扫过柳映雪那张涕泪横流、魂飞魄散的脸，最终落在她惊恐张开的嘴上。“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噗通——！”柳映雪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呛咳、干呕，涕泪糊满了精心描绘的妆容，看向莫锦瑟的眼神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瑟缩！这个女人的眼神……是真的！她会杀人！！真的会！
而此刻，宋麟的手依然紧紧抓着莫锦瑟那只受伤流血的手腕！他的指腹沾染上了她温热的血液！看着她手腕血肉模糊的裂口和不断涌出的鲜血，宋麟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刺目的红瞬间盖过了他所有的理智！他只想立刻止住那涌出的血！只想……
“宋世子……”一个冰冷刺骨、毫无波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宋麟霍然抬头！对上的是莫锦瑟那双如同结了万丈寒冰的眸子。她的目光落在他紧抓着她手腕、沾染了鲜血的手上，眼中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彻骨的嘲讽和更深的疏离。“……还舍不得放手吗？”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明知故问：“是想把这手带去刑部大牢，锁上一道铁链……”她的目光瞥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死里逃生的柳映雪，恶意如同冰刀，“……好给你的小情人……报仇雪恨？”
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在宋麟心上！
宋麟瞳孔剧震！那抓着她的手指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猛地一松！掌心残留的温热血液和她手腕冰冷粘腻的触感，让他如同瞬间置身冰火地狱！他的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喉咙却如同被砂纸磨过，吐不出半个字来解释！他不是要抓她……他只是……不想她再伤害自己……也不想她……因为冲动杀人而……
莫锦瑟感受着那钳制的力量消失，手腕伤口撕裂的剧痛终于迟钝地传递到神经末梢，但那痛楚相比她内心的冰原，微不足道。她看也不看宋麟那双瞬间失去所有光彩、只剩下巨大空洞与痛楚的眼眸，冷冷收回还在流血的手腕，任由血滴落在地上。她甚至没有擦拭一下，只是对角落被惊得面无人色的碧城简洁道：“多买些这‘烧春归’，带回府去。”随即，她毫不留恋地转身，青色袍袖荡起一丝冷漠的弧度，无视眼前任何阻挡，径直朝着大堂出口方向走去。
她的步伐稳定而决绝。经过宋麟身侧时，没有丝毫停顿。如同穿越一片虚无的空气。衣袂没有一丝摩擦。眼神也没有一丝交汇。
宋麟僵在原地。那只沾染着她温热血液的手，徒劳地、极其轻微地向上抬起，似乎想抓住那抹青色的幻影，但最终只是无力地悬停在冰冷的空气里，连她的衣角都未能触碰到分毫。
三年前。天牢前。冰冷的锁链扣上她的手腕。她亦是如此。不曾回头。不曾看他。亦……不要他。
同样的画面，在此刻，在朱雀台这片繁华喧嚣之地，在他亲眼目睹了她鲜血淌落的伤痕与那刺骨的冷漠之后，带着更深的绝望与无力感，再次重演。
他悬空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落在身侧。血，顺着他的指尖，悄然滴落。无声地融入脚下冰冷的地面，如同他此刻被无声洞穿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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