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黄昏。
西南方连绵的山峦在暮色中显出轮廓。流云隘近了。
李有为一行的遁光落在隘口外一处隐蔽的山坳。连日奔逃,即便以金丹修为也感疲惫,更别说还带着个状态诡异的傀儡。
玄诚子布下简单的隐匿阵法,明月取出清水和干粮。
李有为靠坐在一块山石上,闭目调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气息已平稳许多。星淬之体的强悍恢复力正在发挥作用。
明月将清水递过去。李有为接过,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旁边平躺着的傀儡身上。
三日来,这傀儡一直昏迷,气息微弱但平稳。体内天魔之力被九阳本源灼伤后蛰伏不动,木德之体本源依旧被黑网缠绕,但似乎……那黑网的活性降低了一些。
玄诚子走过来,低声道:“再往前就是流云隘地界。守林人那边,可要先行联络?”
李有为放下水囊,指尖在膝上轻轻敲了敲。
“直接去隘口。玄龟道人若在,自会察觉。”他顿了顿,“若不在,也有别的法子。”
他不再多说,继续调息。
明月则蹲在傀儡身边,尝试用净玥灵力温和地浸润其经脉。灵力触及那些黑色蛛网时,依旧受到强烈排斥,但蛛网似乎比之前更“安静”些。
夜色渐深,山林间虫鸣四起。
李有为忽然睁开眼,望向隘口方向。
片刻后,一道苍老却稳健的身影,如同从夜色中析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阵法之外。
来人一身粗布麻衣,须发皆白,面容古朴,正是昔日在流云隘地脉节点处见过的守林人——玄龟道人。
他目光扫过阵法,在李有为脸上停留一瞬,随即落在旁边的傀儡身上,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李道友,别来无恙。”玄龟道人开口,声音平和,“只是这次带来的‘礼物’,似乎有些烫手。”
李有为起身,撤去阵法,拱手道:“玄龟道长,叨扰了。此物确实棘手,需借贵地暂避,并请教一二。”
玄龟道人迈步走进山坳,来到傀儡身旁,枯瘦的手指虚按在其额前,闭目感应。
良久,他收回手,叹了口气。
“木德之体,被域外天魔之力深度侵染,又以幽冥邪法强行融合、改造……神魂破碎,本源蒙尘。难,难。”
他看向李有为:“道友想如何?”
“先稳住状况,防止天魔之力反扑或幽冥宗追踪。”李有为直言,“再寻根除之法。”
玄龟道人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随我来吧。此地虽比不得你们青云观清静,暂时落脚尚可。”
他转身,朝着隘口深处走去。脚步看似缓慢,却每一步都踏在山林地气流转的节点上,身形飘忽,难以捉摸。
李有为三人带着傀儡,紧随其后。
穿过熟悉的隘口小镇,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来到镇子后方,那片被古木环绕的幽静院落。院中那株巨大的玄龟木依旧枝繁叶茂,散发着温和厚重的生命气息。
玄龟道人将众人引入一间厢房,指了指房间中央一处天然的青石台面。
“将他置于此处。玄龟木的地气生机,或可暂时滋养其木德本源,压制邪秽。”
明月依言将傀儡放上石台。青石触感温润,傀儡身下隐约有淡绿色的地气微光流转,没入其体内。
玄龟道人又取出几枚色泽青翠、散发着草木清香的丹药,递给明月。
“每日一枚,化水涂抹其周身大穴。此丹能温和刺激木德本源活性,虽不能驱邪,但可固本。”
明月接过丹药,郑重道谢。
安排妥当,玄龟道人才转向李有为,示意他随自己来到院中石桌旁坐下。
“说说吧,黑煞分坛那边,闹出多大动静?”玄龟道人倒了杯粗茶,推给李有为。
李有为接过茶杯,将黑煞分坛之行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从冒充幽泉使,到潜入底层石室,发现傀儡,与分坛主交手,最后借阴风洞脱身。
玄龟道人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听到“圣婴计划”和陶罐中诡异存在时,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幽冥宗所图,比老夫预想的更甚。”他缓缓道,“以天魔之力浇灌邪胎,借净灵之体为桥……这是要造出一个同时具备域外天魔特性和本界生灵根基的‘怪物’。若成,后患无穷。”
“所以那具傀儡,是关键。”李有为放下茶杯,“无论是想救回明心部分神魂,还是想彻底破坏他们的计划,都得从这具躯壳入手。”
玄龟道人点头,又摇头。
“难。天魔侵染已深,与木德本源几乎长在一起。强行驱除,恐伤及根本,甚至可能引发天魔之力彻底暴走。而幽冥宗的邪法烙印,也深入骨髓。”
他看向李有为:“道友身负星辰与至阳之力,对此可有想法?”
李有为沉默片刻。
“星辰生灭之道,或可尝试‘剥离’与‘净化’。但需极为精微的操控,且需找到天魔之力与木德本源之间,那最细微的‘缝隙’。”他顿了顿,“此外,还需一味‘药引’。”
“何物?”
“与这具躯壳同源,且未被污染的部分。”李有为目光沉静,“比如,被囚禁在‘星锢之渊’的,明心的另一部分神魂。”
玄龟道人捋须的手微微一顿。
“星锢之渊……老夫略有耳闻,据说是上古星宫惩戒囚徒之地,早已失落。道友如何知晓?”
“偶然得知。”李有为没细说星宫传承之事,“只知大概方位,在碎星海深处,某处不稳定的空间裂隙附近。”
“碎星海……”玄龟道人眉头紧锁,“那地方本就凶险,加上幽冥宗和萧家那边……你此时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所以需要时间准备。”李有为语气平淡,“至少要等这具躯壳情况更稳定些,等我伤势痊愈,也等……幽冥宗那边,乱上一阵。”
玄龟道人看着他,忽然笑了笑。
“李道友似乎总是能给人‘惊喜’。也罢,既然你已有计较,老夫便不多言。这流云隘,你们可暂居。守林人一脉虽人丁不旺,护住这方院子,尚有余力。”
“多谢道长。”李有为拱手。
“不必客气。”玄龟道人摆摆手,“幽冥宗弄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守林人本就不能坐视。你们先休息,傀儡之事,容老夫再细细思量。”
他起身,走向那株巨大的玄龟木,身影渐渐融入树影之中。
院中恢复了寂静。
李有为坐在石凳上,望向厢房方向。明月正在里面,按照玄龟道人的吩咐,以丹药化水,细心涂抹傀儡周身穴位。
玄诚子也走了过来,在他对面坐下,脸上忧色未消。
“有为,那星锢之渊……”
“我知道。”李有为打断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很危险。但有些事,总得去做。”
他拿起茶杯,将里面已经凉透的粗茶一饮而尽。
“先治好伤。其他的,一步一步来。”
夜色更深,玄龟木的枝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如同悠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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