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隘的日子，安静得有些过分。
李有为在院中住了下来。每日除了打坐调息，便是研究玄龟道人送来的几卷关于地脉滋养和神魂稳固的古籍。偶尔也去镇子里转转，买些药材，或是听听往来修士的闲谈。
黑煞分坛的动静，比预想中传得慢些。或许是因为阴风洞塌陷阻隔，又或许幽冥宗内部正在消化这次变故，尚未大张旗鼓追查。
但零星的消息还是透过一些渠道飘了过来。据说黑玄域西北的“蚀骨荒原”近日地气不稳，时有异响。又有传言，幽冥宗在黑玄域的几处据点近期都加强了戒备，出入盘查森严。
李有为听到这些，只是点点头，继续晒他的药材。
明心傀儡依旧躺在青石台上，每日由明月以丹药和净玥灵力温养。玄龟木的地气生机确实有效，傀儡体内木德本源的微弱生机，在持续滋养下，似乎凝实了一丝丝。那些黑色蛛网依旧存在，但扩张的势头被遏制住了。
玄龟道人每隔两三日便来查看一次。他手段老道，除了丹药，又教了明月一套结合指压与地脉引导的推拿手法，用于疏通傀儡郁结的经脉。
“拔除天魔邪力非一日之功。”玄龟道人检查完傀儡状况，对李有为道，“眼下能稳住，已是不易。若要根除，还需那‘药引’，以及更霸道的净化之力。”
他指了指傀儡眉心那道焦黑的灼痕：“道友的九阳之力，对天魔有克制之效，但太过刚猛，易伤及脆弱的木德本源。若能……将净化之力控制得更精微些，或可尝试逐步蚕食那些黑网。”
李有为明白他的意思。这需要自己对九阳之力和星辰生灭道韵的操控，达到一个全新的、更精细的层次。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有为的伤势在星淬之体和丹药作用下，已恢复得七七八八。修为甚至因连番激战和生死磨砺，隐隐有再进一步的迹象。
他开始尝试在院中，以指为笔，凌空勾勒极细微的九阳符纹和星辰阵图。要求每一笔的能量输出都稳定、均匀，且能维持长时间不散。
起初总是失败。要么能量逸散，要么控制不稳伤及自身。但他耐心极好，失败了便重来。
玄诚子有时在旁看着，忍不住道：“此法消耗心神，不必急于一时。”
李有为指尖一缕星芒明灭不定，头也不抬：“闲着也是闲着。”
明月除了照料傀儡，也开始更深入地修习李有为传授的星辰剑法和净玥灵体的运用。玄龟道人偶尔指点她几句关于地脉与生机调和的技巧，让她获益匪浅。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
一日清晨，李有为正在院中勾勒一个巴掌大小的“星辰净化阵”虚影。阵纹繁复精细，要求每一道线条的能量强度、属性配比都分毫不差。
他已失败了数十次。
这一次，他心神格外沉静。指尖星辉流淌，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笔一划，缓慢而稳定。
阵纹渐渐成型，光华内敛，结构稳固。
就在最后一笔即将落成的瞬间。
厢房内，青石台上，一直静卧不动的明心傀儡，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非常轻微，如同睡梦中的呓语。
但李有为、玄诚子、明月，甚至正在玄龟木下沉睡的玄龟道人，都在同一时刻察觉到了。
那并非天魔之力的躁动，也不是木德本源的勃发。
更像是……某种极其微弱、破碎的、属于“明心”本身的意识碎片，在深沉黑暗的海底，轻轻挣扎了一下。
李有为指尖最后一笔稳稳落下。阵纹光芒一闪，随即隐没于空气。
他转过身，看向厢房。
明月已疾步走到傀儡身边，手指搭在其腕脉，闭目细查。
片刻后，她睁开眼，眼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看向李有为。
“师父……他体内，那些黑网的边缘……好像，松动了一丝丝。非常轻微，但确实……和之前不同了。”
李有为走到青石台前，俯身观察。
傀儡依旧昏迷，面色苍白。但眉心那道焦痕边缘，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生气。体内，那些缠绕木德本源的黑色蛛网，在靠近心脉的某处细小分支末端，出现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细微的“断点”。
不是被净化，更像是……内部结构出现了极其微小的“疲劳”或“松动”。
玄龟道人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枯瘦的手指虚按傀儡额头，感应良久，缓缓道：“地气滋养与丹药推拿，加上明月丫头的净玥灵力日夜浸润……量变引起质变。他自身的本源，正在极其缓慢地……‘排斥’那些外来的污秽。”
他看向李有为：“这是个好兆头。说明他的神魂碎片，并未完全消亡，仍在最深处挣扎。”
李有为没说话。他盯着那个微小的“断点”看了许久，忽然伸出手指，指尖凝聚起一缕比发丝还细、凝练到极致的炽白星芒。
星芒中，九阳之力被压缩、驯服，变得异常“温和”，却又保留了最核心的净化特性。
他将这缕细如毫芒的星阳之力，小心翼翼地、精准地注入那个“断点”之中。
没有引发剧烈反应。星阳之力如同最精微的手术刀，沿着那个微小的缝隙，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去一点，附着在黑网边缘，开始极其缓慢地“灼烧”和“分解”那一点点的污秽连接。
过程慢得令人发指，且需要持续不断的精神力维持。
李有为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如同石雕。
玄诚子和明月屏息凝神。玄龟道人也静静看着。
约莫一炷香后，李有为才收回手指，额角微微见汗。
再看那个“断点”，似乎……扩大了一丁点，微不足道的一丁点。
但黑网与木德本源之间的连接，在那里，确实被“切断”了极其微小的一丝。
“有用。”李有为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就是太慢。照这个速度，想把所有黑网清理掉，得耗到猴年马月。”
“慢总比没希望好。”玄诚子松了口气，“至少方向对了。”
明月则有些激动：“师父，我们可以轮流来！我和玄诚子前辈也可以尝试用净玥灵力和地脉之气辅助！”
玄龟道人捻须微笑：“水滴石穿。有此开端，已是万幸。老夫这里还有些温养神魂的方子，或许能助他本源壮大，加快排斥速度。”
李有为点点头。他走到院中，看着东方初升的朝阳。
虽然慢，但路总算是找到了。
接下来，就是耐心和时间的较量。
当然，还得防着幽冥宗那边，什么时候缓过劲来。
以及，开始准备前往“星锢之渊”的事宜。
他回到石桌旁，从“老黄”里取出一张空白兽皮，又拿出星辰符笔。
笔尖蘸了点特制的星辉墨，他开始在兽皮上勾画。
画的是碎星海的部分星图，以及记忆中“星锢之渊”可能出现的大致区域。线条简洁，却蕴含着他对星辰轨迹和空间波动的理解。
玄诚子走过来看：“在计划路线？”
“嗯。”李有为笔尖不停，“星锢之渊位置飘忽，需根据特定星辰的运转周期和碎星海的空间潮汐来判断。下次开启的窗口期……大概在三个月后。”
“三个月……”玄诚子沉吟，“时间不算充裕。你的伤，傀儡的状况，还有幽冥宗的动向……”
“所以得抓紧。”李有为在星图某处点下一个标记，“先摸清路径，准备些破禁和隐匿的手段。另外，得打听打听，最近碎星海有没有什么‘热闹’。”
他收起笔，将兽皮图卷好。
“明天开始，我试着炼制几种可能用到的符箓和阵盘。老爷子，您帮我留意流云隘往来的消息，特别是关于碎星海和幽冥宗的。明月，傀儡的日常温养和初步‘蚕食’不能停。”
他分配着任务，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安排一次寻常的远行采药。
玄诚子和明月肃然应下。
院外，流云隘的晨雾正在散去，露出远处青翠的山峦。
李有为喝了口凉掉的茶水，目光再次投向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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