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酒楼并非王城最繁华的所在,却因毗邻西市货运区,常年鱼龙混杂。云初从后巷阴影中观察了片刻——酒楼正门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喧嚣,后厨侧门则有伙计进出搬运货物。
她绕到侧面,指尖凝聚一缕微不可察的星辰之力,轻轻点在酒楼外墙某处不起眼的符文凹陷上。墙面无声划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内部是狭窄的货运通道。
这是令牌背面刻印的隐秘入口。
通道潮湿阴暗,堆着些酒坛和杂物。云初屏息凝神,按照令牌中灌注的路线指引,在第三个岔口左转,推开一扇看似是墙壁的暗门,踏上向上的木梯。
木梯尽头,是一扇普通木门。门缝底下透出微弱的光。
云初没有立刻推门。她将手贴在门上,运转《星墟镇空诀》,以极细微的空间感知探查内部——一个人,气息熟悉到令她心脏紧缩。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地字三号房是一间不大的雅间,陈设简单。窗边站着一个人,背对着她,身着星陨王城贵族常见的深蓝锦袍,银线绣着星辰纹路,长发以玉冠束起。
听到开门声,那人转过身。
是玄景。
但又不完全是云初记忆中的玄景。他的轮廓更加瘦削锋利,眼窝深了些,眼底有难以掩饰的疲惫。那双曾经清冷的眸子,此刻翻涌着太多云初读不懂的情绪——压抑的惊喜,深沉的担忧,还有某种近乎疼痛的克制。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凝视着她,仿佛在确认这不是幻觉。
云初也没有说话。她反手关上门,布下隔音禁制,动作流畅自然,目光却未曾从他脸上移开。
半晌,玄景终于动了。他向前迈了一步,却又硬生生停住,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
“你来了。”他的声音比记忆中更低哑,像是在克制什么。
“我来了。”云初平静地说,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手指很稳,茶水却微微晃动,“坐吧,站着说话累。”
玄景在她对面坐下。两人隔着一张桌子,烛火在中间跳跃。
“老铁匠说,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云初先开口,语气听不出波澜,“大长老,雪姬,还有王城内部的其他势力。”
“是。”玄景看着她端起茶杯,目光落在她指间那道熟悉的旧伤疤上——那是当年在东荒秘境为他挡下一击留下的。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些许清明,“所以那天在雪原,我不能认你。”
云初放下茶杯,抬眼看他:“我要听真实的理由,不是‘为了保护我’这种表面的说辞。”
玄景沉默了片刻。
窗外传来隐约的喧哗,衬得房内更加寂静。烛火啪地爆开一朵灯花。
“我刚被带回王城时,”玄景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星神卫的首领星痕告诉我,我的寂灭星辰体觉醒,意味着我是初代殿主星陨的直系后裔,按祖制当继承星主之位。”
“但大长老一脉把持王城权柄已有三代。他们对我的回归……并非乐见其成。”他顿了顿,“我入城第一天,住处就被人下了三重禁制,其中一道是血脉诅咒,若非星痕及时发现,我连三日都活不过。”
云初的手指收紧。
“此后三个月,”玄景继续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我经历了七次暗杀,十二次试探,饮食中检出毒素十九次。每一次,对方都做得极其隐蔽,指向不明,最后不了了之。”
“星痕告诉我,大长老在等我犯错,或者……等我主动放弃。”
“这和不认认我有什么关系?”云初问,声音依旧平静。
玄景抬眼看她,眼底有痛色:“因为你是我的软肋。云初,在这座王城里,任何人、任何事都可能被用来攻击我。而你是他们最想找到的突破口。”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说出最难的话:“那天在雪原,我身边跟着两名‘护卫’,名义上保护,实为监视。他们的神识一直锁定着我周围百丈。只要你表露出一丝认识我的迹象,下一秒,你就会成为筹码、人质,或者……尸体。”
云初看着他:“所以你装作不认识,让我以为你失忆,让我伤心离开?”
“我以为你会离开。”玄景的声音有些哑,“我以为你看到我那副样子,会以为我真的忘了你,会失望,会回东荒,会安全。”
“可你还是留下了记号。”云初说。
“因为我低估了你的固执。”玄景苦笑,“也高估了自己的决心。当老铁匠传来消息,说你在碎星荒原出现,还通过了星陨卫队选拔……我就知道,你不仅没走,还闯进来了。”
他伸手,似乎想触碰她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收回:“那时我很怕。怕你受伤,怕你被发现,怕你因为我陷入更危险的境地。但另一方面……”
他闭了闭眼:“我又卑鄙地感到一丝庆幸。你来了。你没有放弃我。”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像重锤敲在云初心上。
她终于放下了那副冷静的面具,眼底泛起水光,却又倔强地不让它落下:“玄景,你知不知道,在雪原看到你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在想什么?”
玄景看着她,等待审判。
“我在想,”云初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真的失忆了,我就重新认识你。如果你被迫装作不认识,我就等你告诉我真相。但无论哪种,我都不会走。”
“因为当年在青岚宗,在我还只是个‘小笨女’的时候,是你一次次把我从险境里拉出来。现在轮到我了。”
玄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眶泛红。他猛地别开脸,手指攥紧桌沿,骨节发白。
好半晌,他才找回声音,沙哑道:“对不起。”
“不用道歉。”云初摇头,“我明白你的选择。换做是我,在那个情境下,可能也会做同样的事。”
她顿了顿,语气严肃起来:“但现在我进来了。告诉我,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祭典还有三天,你准备怎么应对?”
玄景深吸几口气,压下情绪,重新恢复那个冷静的谋划者:“星源祭典的核心是‘星源洗礼’。我需要进入星源古殿深处的传承池,接受初代殿主留下的本源灌注,正式激活完整的寂灭星辰体,获得王城大阵的认可。”
“但大长老会在传承池做手脚。”云初立刻反应过来。
“对。”玄景点头,“传承池的控制权在他手中。他会在洗礼过程中,要么让我承受不住能量爆体而亡,要么……在我体内种下禁制,让我成为傀儡。”
“你有应对之法?”
“有,但需要你帮忙。”玄景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推到云初面前,“这是星源古殿的部分布局图,以及传承池的结构解析。我需要在洗礼开始前,你潜入古殿外围的‘星枢室’,破坏那里的三处阵眼。”
“星枢室控制着传承池的能量输送。破坏阵眼,能量会暂时紊乱,大长老就无法精准操控洗礼过程。届时我自有办法应对。”
云初接过玉简,神识扫过,迅速记下:“何时行动?”
“祭典当日。”玄景说,“正午时分,我会随仪仗进入古殿。那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主殿,外围守卫最松懈。你有一炷香的时间。”
“好。”云初收起玉简,又问,“那之后呢?就算你成功通过洗礼,大长老一脉会善罢甘休?”
“不会。”玄景眼中闪过冷光,“所以我们需要第二手准备。祭典当晚,王城会举行星宴,大长老必会出席。那时……”
他压低声音,说了接下来的计划。
云初认真听着,时而点头,时而提出疑问。两人就细节反复推敲,烛火渐渐短了一截。
最后,所有事项商议完毕,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玄景看着她,忽然轻声问:“你恨我吗?在雪原那样对你。”
云初沉默了片刻。
“恨过一瞬。”她诚实地说,“但更多的是心疼。玄景,你总是这样,把什么都自己扛。”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这一次没有犹豫,轻轻抚上他消瘦的脸颊:“下次再敢这样,我就真的生气了。”
玄景浑身一震,抬手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上。掌心温暖,带着薄茧。
“不会有下次了。”他低声说,像在承诺,“等这一切结束,我带你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地方,看星尘海的潮汐,或者回东荒看看。”
“好。”云初微笑,眼泪终于落下。
玄景伸手,轻轻擦去她的泪水,动作温柔得不像他。然后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闭着眼,深深呼吸着她的气息。
“再给我一点时间。”他喃喃道,“很快。”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子时三刻。
云初退开一步,恢复冷静:“我该走了。停留太久不安全。”
玄景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新的令牌:“这个你拿着。如果情况有变,或者你遇到危险,捏碎它,我会知道。”
云初接过,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门口。
在手触到门把的那一刻,玄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轻,却清晰:
“云初。”
她回头。
“谢谢你来找我。”
云初笑了,眼神在烛光中温柔而坚定:“我一直都在。”
门轻轻关上,她的气息消失在楼道里。
玄景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窗外月色冷清,映着他眼中翻涌的星辰。
桌上,她喝过的茶杯还留着浅浅的唇印。他端起,指尖拂过杯沿,然后仰头,将剩下的凉茶一饮而尽。
苦中,带着一丝回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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